很多人对黛玉有一个刻板印象，人物她多愁善感，很容易就哭唧唧。倒也没错，不过，黛玉也有非常活泼、幽默的一面。宝玉和袭人、晴雯在房中发生口角，三人对泣，正值林黛玉进门，笑道：“大节下，怎么好好儿的哭起来了？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 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宝玉和袭人都说笑了。黛玉刚到怡红院未必知道事情的缘由，但她却趁着节日的氛围，故意转移话题，化解了紧张的场面。第二十回：黛玉和宝玉生气，后来又和好了，这时湘云走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又该你闹'幺爱三’了。”她不顾湘云的“怎么不理我一理”，反而打起趣来，不仅转移了湘云认为没人理她的小误会，而且又让人觉得姐妹之间的关系随和、亲密。宝钗大谈作画工具时，黛玉又调皮了，在宝钗的“生姜二两，酱半斤”后插话道“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并解释说“我替你要锅来，好炒颜色吃啊。”“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就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又要照着样儿慢慢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 她故意将各个步骤，拆解开来，反复夸张，这就非常幽默了。众人听了“都拍手笑个不住”。黛玉对宝玉说话更是牙尖嘴利，在幽默中含讥带讽，经常让宝玉哭笑不得，只“又是咬牙，又是笑”。三十一回，宝玉对袭人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林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二十二回，宝钗过生日点了一出戏，《鲁智深醉闹五台山》，也称《山门》，宝钗还给宝玉讲其中一支曲《寄生草》的妙处，宝玉听了“喜的拍膝摇头称赏，又赞宝钗无书不知。”结果黛玉把嘴一撇道：“安静些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黛玉对宝钗和宝玉的说笑明显有醋意，但她没有直说，借戏名暗示宝玉，又有打趣的意思，不至于太尴尬。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薛宝钗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林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 因宝玉看宝姐姐入了迷，又被黛玉看在眼里，虽然黛玉心中不太高兴，却以讲笑话的方式拿宝玉开涮，以轻松的方式终结了尴尬的局面。三十九回，刘姥姥讲了一个小姑娘抽柴火的故事，宝玉很感兴趣，寻根问底，心心念念，而后说要请老太太赏雪，雪下吟诗，黛玉就说：“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呢。”大家都知道宝玉挂念着刘姥姥说的女孩，于是被黛玉的戏谑逗笑了。成立海棠诗社时大家都忙着起别号，探春说她喜欢芭蕉，就称“蕉下客”吧。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来炖了肉脯子来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庄子说的'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么？快做了鹿脯来！”黛玉巧妙地运用“蕉叶覆鹿”的典故，把探春比做了一只鹿，还要做成鹿脯。众人都笑了起来。黛玉把刘姥姥比作“母蝗虫”，这个比喻是继续为惜春的“携蝗大嚼图”作补充，蝗虫能吃，正契合刘姥啦饭量大。“世上的话到了二嫂子嘴里也就尽了，幸而二嫂子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世俗取笑儿。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画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 群芳夜宴时湘云“只恐夜深花睡去”的签语一出，在座的十几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笑点，机智的黛玉马上笑道：“'夜深’二字改'石凉’两个字倒好。”让人联想到在上一回中湘云喝醉了睡在石头上的事，改诗改得很是巧妙。黛玉的这几处幽默中，话刚出口大家并没反应过来，等到黛玉或者宝钗解释了，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才越发觉得好笑。打趣宝钗画画那次，宝钗评道：“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趣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没什么，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啊，没点子文化，还真听不出黛玉的笑话有趣在哪里呢。黛玉在很多幽默中都有戏谑，湘云说“见一个打趣一个”。黛玉的打趣能活跃气氛、增进感情，而且真正的姐妹间也是不记仇的。有时候，黛玉也是很得体的，故意用幽默遮掩住自己的情绪。宝钗送林黛玉许多家乡的东西，林黛玉本就睹物思乡，去道谢时宝钗的一句“物离乡贵”更是让黛玉破防，让她想到自己正是“人离乡贱”寄人篱下的状态。宝玉连忙用话岔开道：“明年好歹大哥哥再去时，替我们多带些来。”林黛玉瞅了他一眼，便道：“你要，你只管说，不必拉扯上别人——姐姐，你瞧，宝哥哥不是给姐姐来道谢，竞又要定下明年的东西来了！”说的宝玉和宝钗都笑了。《红楼梦》开篇作者就介绍黛玉“心如比干多一窍”，她冰雪聪明，许多场合都能机智应对，这些幽默话语更能显出她的顽皮、活泼。这些有趣的言语不仅创造和谐气氛，有时候还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多愁善感，有时候也让人觉得有些尖酸刻薄。但她一派天真，与人真诚交往，倒又是可爱了。正如宝钗所说：“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作者：青于墨，公众号：青于墨。理性剖析经典作品之美，偶尔也感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