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工作二十小时以上,吃饭都是扫机关枪一样,几分钟就得搞定,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工作疯狂到一定程度后,我心里的压抑终于绷不住了,一个人时,总会绝望的莫名嚎啕大哭起来,没有任何征兆。病人面前,一次次的“爱莫能助”,一度让我起了无数次自毁自灭的悲观念想,我想逃离这世界,我想眼不见为净...... 远亲中的一个老爷爷,他感染了病毒,狂吐高烧好几天,被送到附近一家医院,却只能在留观区里排着长队等床位。我知道这一通救命电话他们迟早是要打给我的,我从不撒谎,只如实的告诉他们,一我没有跨区通行证,没有病人分配权,无法帮他们把老人接到我院,二即使我想尽千方百计把老人接到我院,我也照样不能给他弄到床位,我不是总舵手,我只是一颗螺丝钉。送礼?找关系?病人泛滥,人人自危时候,人性的黑暗面全露出来了,“关系”,“钱”,这些东西平时横行无阻,到真正的天灾人祸降临时,唯有在身边最近处占据着能救命的资源,才是终极的王道,他抢到了一个床位,你有金山银山,哪怕你是总统,他照样无视。 老人走后,那帮远亲聊天中再提起我时,再也不记得以前我对他们的方便和好处了,言辞里只加重了这样一句:“小成考上好大学,当了医生有什么用?你看,这种最该他发挥用处的地方,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书还不是白读了!” 朋友中有人亲戚染毒,在电话中跟我苦苦哀求,苦苦陈述,我表达出无能为力时,他们中有点良心的,语气里也委婉的流露出对我的大失所望和异常的瞧不起,没有什么良心的,则直接向我发怒,甚至破口大骂,这一件事以后,我的好友列表中人数剧减,他们明显是要跟我绝交了。 每一次好不容易腾出一张床位时,一群病入膏肓的人全都对此抱着极大的希望,他们那眼神我不敢看,我只是来带人进去的,只能先救其中一个,可我的这选择分分钟之内都在造孽,每每看到留观区的那个人昨天还在,今天却不见了身影后,我就在想如果我当初选择他,他是不是会有更多生的几率?可我又想,若选择了他,落选的人同样有危在旦夕的风险。就这样,我苦苦挣扎,于水深火热中两头煎熬,完全不能原谅自己作出的每一个决定。 除此以外,我还要疲于应付上级安排下来的各种宣传采访,全力把上级给我下达的“医护人员绝对零感染”的军令状牢记在心头。拿医生护士的拼命换表彰,丧事当喜事办,是他们惯用的套路和伎俩,而我,早也没有心力去吐槽这些见怪不怪的黑暗了,我只想早点回家陪陪我的孩子,我不是那种单纯的想孩子,我只是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这样一个场景,——我要是哪一刻突然扛不住说去就去了,没来得及跟孩子正式道个别,到孩子下一刻在媒体上读到那些宣传我英雄事迹,高赞我烈士精神的铺天盖地的报道时,他哭着说:“我不要英雄的爸爸,我只要一个能常陪在我身边的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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