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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巧珍丨世间半个圆

 新用户6981V1ce 2022-04-03

如果把人世间该有的享年看做是一个圆圈的话,那么我的母亲,她在人世间的历程, 顶多算是走了半个圆圈。
因为,她受尽了人间苦难,没等到享福的那一天,却离开了我们。
我的母亲姓党,是共产党的党。
1942年冬天,我的爷爷奶奶带着两个姑姑和父亲出去逃荒要饭,讨到了新安县火车站。新安县火车站位于河南省新安县城关镇,建于1915年。在难民聚集,扒火车逃命的火车站的一个角落处,父亲看到了一个饥瘦如柴的小姑娘在地上躺着,并跑去告诉给我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看她饿得奄奄一息,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就救下了她,并带上她回到家乡。1942年到1943年之间,河南正发生着一场大饥荒。那时候的河南人民把树叶树皮和草根都吃光后,易子而食、易老而食成了惨绝人寰的生存之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爷爷奶奶收留了这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后来成为了我的母亲。
父亲告诉我们,那时他只有六七岁,因为我的母亲说的是家乡话,听不懂她说的名字和家乡住址,而且母亲看上去比我父亲要瘦小很多,因此爷爷奶奶凭眼力估算母亲的年龄。


1942年爷爷奶奶带着姑姑和父亲出去讨饭的时候,家里仅有的一个黑馍,奶奶说谁都不准吃,她要留给家里看门的狗吃。临出门时,奶奶把狗叫到土窑门口,然后把馍放到狗的面前,对它说:“我们出去逃难,饿死了,一家人也能在一起。家里就撇下了你,你可怜,你吃吧,一定等着我们回来。”
母亲还记得随爷爷奶奶到家时,那只狗头朝外趴在家门口饿死了,可是那个黑馍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它面前。
那只狗兴许有灵性,它听懂了奶奶的话,心疼主人,饿死也不愿啃上一口。
母亲到父亲家后的生活可想有多么困苦。本来就缺吃少穿的,现在又多了一张口,我母亲的处境别提有多艰难。母亲很懂事很有骨气,到了张家后,为了给张家省下点口粮,她七八岁的时候就常常给附近人家砸煤洗碗换饭吃。别人看我母亲人小,不让她干,我母亲说,让我试试,干好了给我点吃的,干不好算我白干。晚上没有被子盖,她和姑姑钻进捡来的破麻袋里取暖。
猫狗识温存。我家那只狗能做出如此感人至极的事情,可见那时候我爷爷奶奶都是心善之人,只是条件所限,母亲跟着他们一样受苦。
1949解放后,母亲和我父亲一家人才过上了新生活。为了记住党比山还重的恩情,我父亲给母亲改了名字,叫党恩。
所以我母亲的姓,不是姓氏中的党姓,而是共产党的党。
虽然解放了,不用逃荒要饭了,但刚成立的新中国,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一切都在过渡中,家家户户的生活还有一定的困难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二姑挑煤土被砸死,大姑也在生孩子时得了破伤风而死。
无依无靠的父亲和母亲,患难中结为夫妻,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八个。母亲除了操持柴米油盐做饭菜、缝补洗涮搞卫生,还得喂猪养牛下田地,在挣公分分粮的年代,由于我家女劳力多,男劳力少,分的粮食不够吃,母亲饭做好后,常常说她不饿,让我们先吃,然后她饿着肚子再干会儿活。等我们都吃饱喝足了,母亲才拿起饭碗去刮剩饭。有时候一点儿不剩,母亲就抓上一把红薯粉,冲泡一碗当饭吃。
母亲心灵手巧。童年时忍饥挨饿,缺穿受寒,为活着而经受的磨难,早已彻底磨去了她对家乡和亲生父母的记忆。在没有娘家人的支撑,没有公公婆婆的照顾,也没有兄弟姐妹的帮衬下,母亲和父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姊妹八个拉扯长大。记忆中,睡梦中醒来,大冬天母亲还在喞咛咛、跨腾腾纺花织布,或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缝补衣服。母亲会扎染,她会在她织的粗布上染上一朵朵绽放的花朵。染花的时候,母亲先把不吸水的物品剪成花朵模样,紧紧贴在白布上,把贴了花朵的布束起来,用线扎紧,然后再把白布放进蓝色或者绿色的染料里上色,最后再解开被束着的花朵,这样染成的布,无论是蓝底白花,还是绿底白花,我们穿着母亲做的衣服,走到哪里都能引来羡慕的目光,也引得附近的嫂子和婶婶们都跑去向母亲讨教手艺。


苦难中走出来的母亲还特别喜欢养花花草草。除了当地有的指甲草、芍药,夹竹桃等,母亲见到野外好看的花草,总要挖上三两棵种在我家的院子里。当然,我父亲也有艺术细胞,喜欢书法,喜欢美术,也喜欢诗文。知道母亲底细的老人们都怀疑母亲的娘家不是一般人家,说我母亲可能是逃难时走失的富家孩子。不然不会这么聪明这么有兴致。我们姊妹们都对艺术方面的喜爱,得益于父母亲的熏陶和遗传。
母亲对家人的奉献一直都是默默地倾其所有。她对成家后的我们还是无微不至地关爱。每次回娘家看望父母,尽管有时生活困难,但我也必须让我们一家四口人都穿得体体面面,脸上挂上笑颜。我知道母亲见不得我寒酸,见不得我生活困难,看我过得不好,她会自己不舍得吃穿给我存钱接济我。有一次母亲听我家孩子说想吃米饭,母亲以为我生活困难买不起大米,那时她也没钱,就把玉米换成大米送到我家。过年看我没穿新衣(她还把我看成小时候的我,习惯过年穿新衣服),她就会偷偷给我的包里放钱,让我买衣服穿。
也许是将心比心的缘故。母亲因为幼时受寒落下了病根,每到冬天,哮喘病发作,经常卧病在床。有一次妹妹在伺候母亲,我去看望母亲,母亲好几天都是有气无力,吃不下饭,可是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却能强撑着起身,还当着我的面吃饭。我看母亲病有好转,特别兴奋。可是过后才从妹妹那里得知,原来母亲是不愿让我看见她病重而心里难过。
母亲呀,你心疼儿女真是心疼到了骨头缝里。


母亲最后是在我家走的。离世前的几天,母亲的意识混乱,反反复复给我讲了同一个故事,每次开头她总是说:“闺女,我给你讲一个新鲜故事吧?”她讲的是从前有妯娌两个,一个日子能过,一个不能过,不能过的去偷能过的面粉,有一次能过的给面缸里的面粉做了记号,最后当面揭穿了她妯娌的丑行。穷妯娌害怕丢人,上吊自杀了,结果娘家人上门报复,有钱妯娌也被气死了。故事讲完后,母亲总是对我说,“这事真不能揭穿,多行善事比干坏事好。”母亲给我讲这个故事不下十次,每次都说是新鲜故事。
莫非呀,这是母亲临终给我留下的意味深长的叮咛吗?我永远铭记!
母亲,您不该离去,您前半生受苦受罪太多,没等到儿女对您回报,您就这样走了。您的一生不够圆满,剩下没有享受福报的半生,我将给您写上:宽容处世,无私奉献。母亲,来世您一定要等着我们,等着我们回报您为我们所受的苦难,等着我们用幸福快乐把你未来得及走的人世间填充圆满!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张巧珍,笔名沃野/农妇一枚,汉族,焦作孟州人,曾在国家和市级报刊杂志发表过诗歌散文和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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