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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欣赏: 织进棉鞋里的回忆——贺青婷

 流光文苑 2022-04-03

 织进棉鞋里的回忆

文:贺青婷

     奶奶很早就已经不再制鞋了。就在前几年摔伤后,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恢复后的她走路仍是一瘸一拐,手指也不再灵活,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前两天爸爸来电话说冬天到了,让我在网上给奶奶购置几双鞋寄回家里。这些年回家甚少,父亲对于网购还不大熟悉,通常都是打电话来让我帮忙购买。我当时玩笑道“奶奶舍不得穿她自己织的新棉鞋咯?”爸爸回应道“老了眼睛都看不清了,早就不织了……”

     我才恍然:是呀,奶奶已经老了,早已不在冬天赶制棉鞋了。

     记忆中奶奶有一双巧手,无论是精巧稀奇的小玩意儿还是保暖实用的毛衣裤,小到一鞋一袜,大到一铺一被都能在她的手里被织就出来。但她尤爱纳鞋底,织棉鞋。用她的话来讲“中医说足底穴道最多,只要脚暖和了,身体也就跟着暖和的多。”

      一双鞋子的诱惑力有多强呢?也许很多人会问“不过一双鞋子,有何值得期待?”然而对于幼时的我而言,其期待值丝毫不亚于久旱望雨,枯木盼春。

      南方的冬季多烟雨,很少能够见到下雪,尤其是我的故乡。但即使如此,冬季的寒冷也从未收敛锋芒,总是冻得人噬心蚀骨。而作为山区的孩子之一,幼时的我每天都要穿越一大段泥泞的山路去上学。等到了学校鞋子早已湿透,免不了要承受冻伤之苦。

     于是每年的冬季我只期待两件事——能够在荒芜的故乡奔赴一场冰雪的盛宴,或是在冬季里收获一双温暖的鞋子。这样的愿望终是在零八年的冬季实现了。

     那年的早晨,冬日六点的天空本该如印象中是一片漆黑,可推门却是纯白的天地,风雪拥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足以震撼幼小的心灵。我夺门而出,欣喜若狂,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转着圈,似乎寒冷在诱人的雪景面前早已不值一提。直到奶奶关怀的呵斥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才不情不愿地走回房里穿好棉衣。临走时她早已在书包里给我备下了一双干净温暖的棉鞋,然后催促着我赶紧上学去。

      记得每年冬季快要来临的时候,奶奶就已经开始赶制御冬的棉鞋了。她总是在雨天这个被迫“农闲”的时刻端了一箩筐的破布棉线,坐在大门口借着门外的光亮戴上她的老花眼镜开始缝缝补补。一般这个时候我也被迫坐在旁边,无聊地将那些坏的毛线衣拆下来,有序地挽成毛线球以供奶奶缝制取用。

      她一边制鞋一边没头没尾地讲诉着那些说烂了的陈年往事:“那些年活下来难啊!冬天,树上结了厚厚的冰凌条子,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身上就穿着一两件薄衫,阿妈让我去放牛,冰天雪地里哪里去找草呢……”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总有些飘忽,声音也总是断断续续地,让我老是有种错觉她像是在讲梦话。末了还总不忘长舒一口气,以对我反复叮嘱的形式,夹杂着对眼前生活的善意:大意便是莫要和人攀比,吃饱穿暖足矣,物件讲求实用就好。

      物尽其用,知足常乐。可惜在那个自尊心渐长虚荣心萌发的年纪里,早已熟知的道理还是没能敌过同龄人的眼光而被无情抛弃。每到冬季奶奶都会逼我带上她缝制的棉鞋去学校,为的是把在路上被露水打湿的鞋子换下来防止脚被冻伤。但我往往都只是做做样子,鞋子在书包里放着,不管脚有多冷也倔强着不肯换上。因为那个时候时代早已不知不觉地翻新,同龄人也开始逐渐追求时髦,与那些款式流行的鞋子比起来,奶奶的棉鞋实在又丑又土。我不能想象同学们看见后鄙夷的目光,或许对于那时的自己来讲比起被冻伤的的痛苦,自尊受损似乎更为残忍。

      走出家门,松开奶奶温厚的手掌,便又觉寒风刺骨,我裹紧衣衫,向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冰雪世界走去。

      南方的冬天常常雪落无痕,地面上很少能够见到积雪,那也是唯一一次我见到了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就连公路旁的树杈上,枯草里,都被描上一片雪白。它们形态各异却静得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学校的课间里,同龄的孩子都跑到操场上堆起了雪人。我独自一人趴在阳台的一角,望着飞舞的雪花和嬉笑的人群,忍不住伸手从栏杆外抓了一把雪握在手心里。那浸骨的冷让我打了一哆嗦,手指也冻得生疼,可没过一会儿,却有一种灼热感自手心处蔓延。是太过寒冷而产生温度的错觉?我不得而知。

      这样的冬天,我有了一个特殊的癖好——便是观察别人穿的鞋。大多数人都穿着毛茸茸的鞋子,也有人穿着当时最流行的皮靴,但哪怕是看到一双普普通通但干烘烘的鞋子,我也在想:要是穿在我的脚上一定会十分温暖。只因自己脚上的鞋子鞋底早已裂了口,上学的路上冰雪融化后的水悄悄溜进了鞋底,湿漉漉的一片,冻得脚丫生疼。虽是如此,我仍是不肯换上书包里那双又丑又土但干烘烘的棉鞋。

      望着窗外的雪,听到邻边有几个女孩子在讨论着六角冰凌的雪花,她们试图伸手在空中捕捉这个精灵的造物,偶有伙伴侥幸掌握,摊开细看后,皆不禁感叹道:“雪花真美啊!”我看了眼自己手上都已裂口的冻疮,以及脚底不断涌出的生疼感,心里也默叹:雪是美的,更是冷的。

      回到家后,终于忍不住换上了奶奶缝制的棉拖鞋,来到灶旁烤火,锅里正煮着萝卜汤。奶奶边笑边说:“都说冬月的萝卜生得最好,煮的汤就跟那炖的肉片汤一样鲜美。”晚饭里,我喝着萝卜汤,一股暖流流进胃里,嘴唇却被冷不防地烫了一下。屋外的雪还在下,伴着呼啸的风,屋内却暖融融的。想着白日里见到的绝美雪景,我想我的愿望实现了,却忽觉鼻子有些酸,有几滴热泪落进了滚烫的汤里。

      时隔多年,我已不再祈求冬日里一双温暖好看的鞋子,但始终忘不了奶奶每逢冬日都会赶制的棉鞋。那个时候她望着自己一针一线织好的棉鞋,满心欢喜将鞋递到我的手心里,如同邀赏的孩子,而我却在心里暗暗憎恶着它丑陋的外观。殊不知那一针一线里织进了多少辛酸和爱,才温暖了我童年的每一个冬。那双藏在书包里的棉鞋像是一个带着遗憾的秘密,深埋于回忆中那片冰天雪地里。很多时候我还期待一场如同那一年的雪,时常想等到冬日戴上厚厚的手套,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还能穿上奶奶缝制的棉鞋踩在布满积雪的地面。当雪的寒冷带来的物理伤害被阻挡在外,剩下的应该只是雪花纯粹的美了吧。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常叹故乡雪落无痕,但似乎又于时光长河里寻到了一星半点它曾来到过的痕迹。奶奶手织棉鞋的场景每一帧都如同定格的老照片封存于脑海深处,时不时被回忆的手翻新出来温暖我人生中的每一个寒冷的冬。忽有暖流涌上心头,冲减了不少记忆中刻骨的冰冷。

作者简介:贺青婷重庆工商大学派斯学院大三学生,爱好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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