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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因报纸约稿涉及到首发问题，故将4月10日的文章提前到4日发布，4月4日的文章将在下周末刊出，由此造成的混乱恳请读者谅解。 1988年4月10日，江州造船厂发生死亡10人的特大安全事故。
发生事故的江州造船厂总装车 摄影：吴燕，2020年7月 1988年4月10日，位于瑞昌下巢湖的江州造船厂的工作人员准备将274号潜艇艇内残油抽出，部分残油顺管路流进车间地面轨道内。当日14时，某位工人违背施工规程，擅自动火切割，引燃了潜艇下轨道内大量残油，致使潜艇压载水舱被大火烘烤，而舱内有10名女工在做清锈工作。此次安全责任事故共造成10名女工烧死，4名女工烧伤。 江州造船厂（国营6214厂）始建于1969年11月，占地445万平方米，最大时拥有职工5000余人，厂房建筑面积18万余平方米。到上世纪90年代，该厂可建造1万吨级以上船舶，年造船能力达8万载重吨，占江西省造船吨位50%，为江西省最大的造船企业，长江流域骨干造船企业。 资料来源：九江市志
1969年2月，中央军委办事组的一份报告递交到中办，报告请示在长江中下游地区另建一座核潜艇生产基地，以扩大我国核潜艇的生产能力，并保障生产安全。在此之前，我国仅有葫芦岛渤海造船厂一家核潜艇制造工厂。2月14日，毛主席在报告上做了批示，该工程启动，史称“2·14工程”。 工程由船舶工业部（六机部）负责建设，工程选址于赣鄂交界的长江之滨，九江地区瑞昌县码头公社到黄金公社到十余公里区域内，该厂以六机部名与工程名合并命名为6214厂，对外称“燎原机械厂”。此外，还在九江地区配套建设了多个三线厂，以满足“2·14”工程的需求。为防止空袭，所有工厂都选址于崇山峻岭中，工业基础为零，交通运输能力接近于零。
建厂初期，工人们装卸大型设备 图源：《九江工业老照片》 1969年下半年开始，“2.14”工程全面实施，数万名来自上海、武汉、青岛、大连等城市造船厂的技术工人与工程师被无条件地调配到九江的山沟沟里，全中国最优秀的高校的毕业生整班级甚至整系被分配在这些三线厂中。214工程与很多三线建设工程一样，轰轰烈烈地展开，一栋栋高大的厂房拔地而起，一个个防空洞将山体挖空，一汪齐腰深的湖泊，竟被挖得能驶入万吨巨轮。6214一直是九江最大的工厂，工程技术人员最多，江西人却最少。 建设数年后，大家都知道了，这里不可能造出核潜艇。和绝大多数三线厂一样，“2.14”工程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三线建设是为了战时经济的冗余设计，以当时的军工生产能力和国防需求，这些工厂中的绝大部分并无建设的必要，渤海船厂都吃不饱，我国核潜艇的技术水平又一直不过关，再养另一个大型工厂能做什么？
坦克机动部队正在通过6214厂建造的舟桥 图源：腾讯网 在远离城市的山区建设重工业企业，不考虑交通物流与上下游配套，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建设规律，即使是二战时被翻来覆去轰炸的日本、德国都不会这么干。躲在山沟里有什么用？一枚导弹干掉唯一的公路、船闸，工厂彻底瘫痪，深挖洞又能怎样？在长江中游造军舰，战时怎么开出去？长江中游的水深才多深，一万多吨的核潜艇出来游行不成？ 当年的中国很有必要在内陆的城市中建设军工厂，以均衡工业布局，并提高内陆工业制造与科技文化水平，但工厂不应该建在山沟里，这是三线建设最大的错误，给国民经济造成的巨大的浪费。 6214厂，在仅完成了一半建设计划后就已无法持续。很多三线厂都是这么陷入了困境的，就如不合适的婚姻，是对付过下去还是离婚？若是离婚，房子（国家投资）和孩子（职工家属）可怎么办？ 半吊子的6214厂只能不停地找出路：向上要钱完善建设以提高生产能力和水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建造各类船舶，先是军用舟桥，再一步步提高建造吨位，几百吨、上千吨、几千吨。1985年4月，双体客轮“瑞昌”号举行试航庆典，是6214厂高光的一刻。
“瑞昌”号双体客轮 图源：《九江工业老照片》 然而，造船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建造普通船舶本质上就是卖人力和钢铁。当所有的钢材、设备都需要用汽车长途运入时，仅成本一项就意味着6214永远不可能搞好，除非它能建造军用或其他高利润的特种船舶。由于6214厂仅完成的初期建设，未作军工配套，从未承揽过军舰制造任务，造民品，这么高的成本哪有竞争力可言？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已经更名为江州造船厂的6214迎来了潜艇，不是自己建造的，而是维护保养一批常规柴电潜艇。这一天，型号为033（仿苏联633型常规潜艇），编号为274的潜艇在总装车间里出了大事。由于违章作业引起的火灾，10位女工被活活烧死在舱室内。 造船是高危行业，江州造船厂年年出事，时不时丢个把条命大家早就不以为意，但这次太惨了。这10位是从附近农村招来的临时工，干的是正式工不愿意做的清锈工作。火灾发生时，本厂工人有经验，立即从潜艇的出口逃出，无一人受伤，而这些手足无措的傻丫头们却往角落里躲。火是在潜艇的外面、底部被点燃的，对这场火灾形象的比喻就是将一只空水壶放在炉子上烧。笔者知道些细节，还是不描述了……
033型常规动力潜艇 图源：西瓜视频 上世纪90年代，江州造船厂仍在努力挣扎，一度也曾过得不错。它建造出1.6万吨的中国内河最大的油船和出口集装箱船。2000年前后，它在国企改制中被抛弃，卖给了某家民企。那些年它的起起伏伏随着国际造船市场需求而变，市场红火了，过得挺好，市场冷了，没钱发工资。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造船市场迎来了持续十几年的大滑坡，它就基本上凉透了。 再说一句那个事故。我听说，实际死了11个人，或者说10个半，因为其中一位姑娘的肚子里……
金融危机后被船东遗弃的1.4万吨重吊船 笔者摄于2015年8月 实在不想写这一篇，但这件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的特大死亡事故又无法回避。 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笔者在那里生活了13年，对它的感情太纠结，总有发小希望我写写它，我不愿意。一直认为，当一个人开始追忆年少青春时，他就真的老了。现在的我，还不想写6214。本篇特别感谢冷学军同学的校对指正。  《九江影像志：历史上的今天》是记录江西九江历史的系列短文，每篇撷取九江市及下辖十个县市历史上发生的较有影响力的事件，配以相关的历史照片、新闻图片、文献书籍及笔者拍摄的影像资料，并对事件缘由及产生的影响作出适当的评述。 本系列每篇选取有明确史料记载的当日发生的一个事件，如当日无合适的事件，则在当月中选取（史料记载中有月份无日期者）。由于笔者水平有限，资料残缺，必有谬误及取舍失当之处，诚请批评指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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