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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跪下,磕着头,破了额,流出了血……

 观止文学 2022-04-04

观止文学 唯有阅读,不可辜负

父亲跪下,我却无法阻止 
文 / 程立祥(盐城)

父亲做过小偷,他偷过生产队里的粮食。这是我长大后,他亲自告诉我的,一次失败的偷盗行为。

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一天晚上,刚好是父亲和他的结拜弟兄负责看管粮食,父亲动了歪心思,伙同兄弟来个监守自盗,把家中仅有的3斤大米给了结拜弟兄,然后从仓库里盗取大半斗稻谷回家。谁知,没出两天,就被生产队里知道了,几个干部来抄家,人赃俱获,被批斗了半死。

父亲说,他坚持吃饭有理,宁死不屈,承认偷盗行为,坚决不认错,差一点被送去坐牢。后来,那个结拜弟兄做了生产队的保管员,父亲才知道,正是结拜弟兄出卖了他。

父亲还有一个结拜弟兄,头脑很灵活,曾经劝说父亲跟随他一起外出闯荡世界。父亲恋家,承包了七八亩土地,忙时种地,闲时做工,地道的农民,赚些小钱。出去闯荡的结拜弟兄,先做包工头,后承包工程,成了老板,发了大财。

父亲四十来岁时患上胃癌,在盐城附医动了手术,截断三根肋骨,切除了半个胃,虽说保住了命,却丧失劳动能力,还借了不少债,家里连小钱都没有了,我读书也成了问题。那个结拜的老板愈来愈发达,回到村子里常请客吃饭,但是,没有请过父亲。

有人劝说父亲去找找那个老板,毕竟曾经是拜把子的弟兄,帮帮忙,老板手缝里漏一点,就能应付生活了。刚好,那年,我又要开学了,书籍费还没有着落。父亲想了想,决定去找那个做了老板的结拜弟兄。可是,父亲去,不是求老板照顾,而是索要赔偿。原来,老板到处请客吃饭,是看中了村里的泥土,那些泥土也能卖钱,一些“高地”的泥土被源源不断地送往外地,村民们仅仅得到一些青苗费的赔偿。我家的土地,也被挖了很多,父亲觉得,我家也应该获得赔偿。

父亲拿回了一张条子,是老板写的,说兄弟情深,挖运的泥土卖给水泥厂了,等他收到款项后,可以让父亲从水泥厂领20包水泥。按理说,20包水泥的价值,是足够我开学的费用的。但是,我总不能拿着水泥的条子去开学呀。

父亲又聪明了一回,他拿着老板的条子到水泥厂门口售卖,只要够我缴纳书籍费就行!还别说,真碰到了一个大善人,就是水泥厂的女开票员,父亲回来说,遇到了观音菩萨,帮了我家大忙。

谁也不曾料到,没过几天,拜把子老板和女开票员来了,老板说,父亲在水泥厂门口售卖他写的条子,丢了他的大面子,他的面子很值钱的,况且条子上写得很清楚,是等他收到款,才能支取水泥,现在款没收到,条子还没生效,不算数。总之一句话,还钱!

可是,还了钱,我的书就读不成了。刚好那个女开票员又哭又闹,说父亲是骗子,是坏人!父亲气得索索发抖满脸通红,急得青筋爆出却说不出话来。他跑到老板面前,“扑通”跪了下来,连续磕了几个响头,说,大老板,帮帮忙吧,帮帮忙吧!可是,老板和女开票员都扭头不理会,任由父亲跪着。我赶紧跑过去,嘴里大嚷着:“不准跪!起来!起来!我的书不念了!”

等我拉起父亲,才发觉,父亲的额头已经磕破了,流出了血。母亲扭转身子,擦了一把泪水,拿出了那笔兑换的钱,给了那个女开票员,条子又回到了我们手里,却没有什么意义,我把条子甩给了那个老板,他嘿嘿一笑,撕了,然后扬长而去,任由我们一家哭着一团。

如今,近30年过去,父亲也去世17周年了。可我依然清楚记得,不时地想起,并且会永远铭记:那一天,父亲为了我能读书,他无奈地跪下,屈辱地磕头,破了额,流出鲜红的血!而这一切,我,却无法阻止……

【我不哭!】

作者简介

程立祥,字观子,号壹方斋主人,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文字散见于《读者》《青年文摘》《意林》《格言》《中国教育报》《天津日报》《河北日报》等报刊,部分作品入选中小学生课外阅读教材和考试试题和多种丛书,曾获人民日报春天的故事征文二等奖,著有诗歌集《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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