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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谁更痛?

 室静半枕书 2022-04-05


“我母亲是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暴虐,而我是深切洞察自己的暴虐,你觉得谁更痛?”小雨埋头喝了一杯没有加糖的美式咖啡,抬望眼,泪水汪满眼眶。

“从小到大我一直溺在母亲的情绪里,沉浮摇摆,惶惶不安。上一秒还是风和日丽,下一秒就是暴风骤雨,我的心时常被一双无形的冰冷的钳子紧捏着……”泪水顺着小雨的脸颊滚落了下来,砸在胡桃木桌上,一滴,一滴,一滴,“咚““咚”,又响,又重。

“最魔幻的是纵然我胸中积郁,却无法准确表述母爱的小来。母爱,都是伟大的,对吗?”小雨纤细的双手紧紧抱着渐凉的咖啡杯,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一湖疑惑,深不见底。

“我想逃离她,一直都想。19岁那年,我上大学了,第一次远离了母亲;25岁那年,我远嫁了,彻底远离了母亲;当我怀上女儿的那一刻,我就默默告诉自己定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倾尽全力地给予女儿稳定纯良的爱。我32岁了,结婚七年,记得一次我和先生因女儿的学习吵架,一向温良的先生指责我不可理喻,当我歇斯底里的时候,母亲的过往形象就这么一下子冲在了我的眼前,五行山一样的压着我。多可笑,我终于活成了我最讨厌的样子。”小雨双手掩面啜泣,单薄如纸的身体抖动着。

“母亲自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众多,她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成了这个世界可有可无的影子,更别说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了。说到底,我和母亲是两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对抗世界,保护自己。而母女关系的微妙映照,又让我不知不觉地重蹈覆辙。”小雨用餐巾纸擦了擦眼睛,沙哑着喉咙叙说着。

“我多么想彻底肃清来自母亲的所有束缚,成为个性鲜明的人,自在自由人。然而悲剧的宿命占了上风,我一直努力想要逃离的,反而被根深蒂固地继承下来。面对母亲如魔咒般喋喋不休的抱怨、控诉乃至谩骂时,我放弃了言语的回击,始终保持冰冷的沉默。因为对于亲手砌起围墙,将自己围困在不幸过往里的母亲,言语是无效的。真正有力的回击或者说报复,是竖起浑身的刺,凡事沉默而行。这一招很管用,母亲经常被我气得痛不欲生。”小雨干笑了两声,涩出了咖啡的苦来。

“我不能否认,我爱她,她也爱我。只是如果爱里藏着针的话,真的会要命。我们太熟悉了,熟悉得以致于模糊了人与人的边界。我们深知彼此的软肋,深知心脏的哪个地方最柔软,然后适时得补上一刀,扎上一针,撒一把盐。这该死的爱,这暗黑的树洞,纠缠,错乱,无边无际。”小雨僵直了身体,双手抱着自己,眼神里乌云密布。

“当我战胜母亲,把她气的得两眼通红的时候,我的快乐是痛彻心扉的。这种幽深的矛盾,让时常思考生命的来龙去脉。这操蛋的人生。”小雨眉头紧蹙,嘴唇上涂抹的口红斑驳了些许,像是秋天的落地叶般黯淡失色。

“逃离,内疚,挣扎,争吵,再逃离。负性情绪循环,难以找到出口。作为母亲的投射和焦点,我一直在苦苦找寻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我以为物理距离的拉开就可以解决,所以我远嫁。我以为远离之后,爱才能自由呼吸,所以我常常拿起电话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但很快又颓然放下了。我试着撕掉母亲的标签,把她也当作一个人、一个女人来看待。母亲也是人,会有脆弱、愤怒、嫉妒、自私的时候;母亲也是第一次做母亲,会有彷徨、无助、忧郁。”小雨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冲我浅笑了一下,挺漂亮的一个女子。

“我们战争的拐点是看到母亲哭泣。外公去世的时候,母亲瘫坐在地,闷声哭泣,连续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我悲伤地发现母亲比我记忆中瘦小太多,时间的催化下,那个苗条凌厉的女人老了,仿佛一夜之间,母亲就矮得不成样子,凌乱的像一堆旧报纸。突然意识到原来母亲也是需要人疼爱的孩子。”小雨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缓缓垂下了头。

“母亲的确老了,我已是中年,女儿也上小学一年级了。我仿佛才看清自己身为人、身为女人的喜乐悲欢,才找到一种自洽的方式与母亲相处。母亲,不是伟大的代名词,母亲其实只是是平凡的女人。我不想把枷锁套在母亲身上和我自己身上。”小雨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浅咖色风衣,坚定地走出了咖啡馆,身后旋律响起,十分动听。

编辑#一叶静好

摄影📹行痴

微信#15963935979

作者简介:一叶静好,初中语文老师,自创公共号《室静半枕书》,在《中国教育报》《新民晚报》等报刊以及《国学正能量》《简单的丰富》《昌谷驿站》等各大平台发表过文章,有散文集《用旧了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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