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可以说是中国人的感恩节。 清明祭奠祖先或亲人,会让人思考:我是谁?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理解了生命的本质,是血脉的连接,是责任,是担当,是感恩,是爱的传递。 何谓清明?——清者,清心,清身,清净;明者,明事,明理,明达。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今年由于疫情阻隔,清明时节不便还乡扫墓。聊以此文,寄托心中所系。 清明时节,返乡扫墓,漂泊的我,发现自己的根,依然在这片熟稔、陌生的乡土里。 那一天,天色阴蒙。我在家与姐姐说了会儿话,快近晌午的时候,起身去墓地。骑车拐出胡同,刚到街上,有少年喊:“舅,我跟你去行吗?”回头看,外甥瑞儿站在我背后。 怎么不行呢? 我驮着他来到一片静静的田野。这里埋葬着我的母亲。母亲因病辞世那年,仅49岁。那时,我刚20岁,正读高三。这一切,不想时,只仿佛是沉淀心底的一个梦境。一想,就有一种刻骨的痛涌将出来。 现在,我站在家族逝者的墓地,站在母亲的坟茔前。 我勒住思想的游马,看一看眼前这一黄土。我的泪止不住了。瑞儿站在旁边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点燃了黄表纸,在母亲的坟茔前。纸燃起火焰,炙烤得我眼睛发干。纸旋着燃着,最后化作了纸灰。依据乡俗,我在燃烧过的纸上划了一个圈,轻轻地喊一声“娘──” 声音向四下里浸出去,在空旷的田野上,没有回应。 生界与死界的隔绝啊,母亲怎么回答我?我耳朵里听不到,可是我的心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你要好好地做人,要给我争气!”我的泪水涌动,模糊了视线。母亲啊,我的眼睛为你运来了整整一河的流水。我起身庄重地在母亲的坟茔前鞠了一躬,然后屈下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我将头伏在大地上,好久好久。 我抬起头来,看到瑞儿在我身后,像我一样伏地长跪。 我轻轻地唤起他,一起往回走。地上淡淡的绿,是春天的影子;淡淡的阴,是我和他的影子。 不远处,有人在耕地。随着犁铧的深入,田野泥浪翻滚,随风传来泥土淡淡的芳香。我使劲地嗅了两口。现在,河畔的树也不再寂寥,毛毛绒绒地钻出不少绿来了。抬头看时,不觉被太阳晃了一下眼。它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和瑞儿回家。 一路上,我不说话,瑞儿也不问话。我想自己的所经历的事。 小时候,出了家门,我很调皮,村里的人见了,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后来到乡里念中学,老师问起来,便是“你是哪村的?”到县城读高中,就自然而然地觉得“一个乡的”和自己近些。 到市里办事,则要回答“从什么县来的”这样的问题了。 到省会读书,故乡就不再是地图上不见踪影的小村,说起来,凡是来自一个地区的,都是老乡了。 在北京工作时,被人视作“外省人”,那时的乡土观竟然扩大至省了。 设若走出国门,那时,见了“黄皮肤、黑眼睛的”,心里都会生出亲近感。 想象一下,登上月球的美国宇航员,如果他在月球上漫步时见了“地球人”,一定会生出手足之情的。 家、村、乡、县、市、省、国、地球…… 故乡越来越大。 然而在浩瀚的星际中,小小的地球,不过是个小小的村落!在这个小小的地球上,有我生存的世界,有我的祖国,有我所处的省、地、县、乡、村,有我的家。家在地图上,不过是一粒米大小的地方啊! 然而,她在我心里,又如何小得起来呢? 也许一个人的世界也是这样。当他的世界越大,他的故乡越大。一个人的世界像一株植物,无论它长多高多壮,干有多粗,叶有多茂,树冠多大,都是从一粒小小的种子开始的。 大地上有我的家乡。脚下的大地,就是我的家乡。我想起了一个美国诗人的诗:“自从我母亲埋在这里/冰凉的土地/不再那么冰凉了。” 是的,故乡的含义,就是因为你有亲人埋在那片土地里。那片拥抱了你亲人的土地,就是你永远的故园。母亲啊,因为你,整个大地,已经是我永远的故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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