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9年4月下旬的一天，一个放羊的小孩来到海淀公安分局郊6分局报案说，自己在圆明园双鹤斋附近的仙人洞里去玩时，发现了一具尸体。 根据小孩的描述，郊6分局局长张锋本能地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 4月初的一天，流散军人处理委员会找到张锋，说他们单位一位叫董俊岭的干部在3月30日回西苑老家探亲时失踪，连着找了几天都不见人影，请张锋协助帮忙在这一带找一找。 实际上，单位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当时，解放军刚接管北平不久。北平这座历史文化名城治安堪忧，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土匪地痞横行，国民党的特务间谍潜伏伺机破坏，散兵游勇混迹城中各处，各类案件时常发生。 董俊岭失踪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大可能已遭遇不幸。 尽管忙得前脚不着后脚，张锋还是派分局的人去查了好几天，但什么也没查到。那时候，公安分局的事物多、任务重，人手又有限，寻人这件事便只好暂时耽搁了下来。 接到放羊小孩的报案后，张锋本能地想起了失踪的董俊岭。于是，他带上几个人迅速赶去了案发现场。  说起郊6分局局长张锋，可是一位刑侦老手，他出任分局局长还是李克农亲自点的将。 1942年，张锋在战场上负伤后被送到后方治疗休养。伤愈后，由于地方上极缺军事干部，组织上边想将他留在了地方工作。 此后，张锋一直在解放区担任公安局长，地方治安部队司令员、政委等职务。因为在战斗中表现出色，多次受到解放区领导人的表扬。 1949年3月中旬，党中央离开西柏坡进驻北平，驻在西郊的香山。 当时西郊的治安比较混乱，所以北平市公安局在选择郊5、郊6这两个分局局长的人选时，格外的慎重。首先在政治上要绝对可靠，其次业务能力必须过硬。 郊5分局分管党中央所在的香山，任务极其重要，上级选择了中央社会部的老干部徐守身。 郊6分局分管海淀，是一个政治重点；香山因为范围小，可以把人全部迁走，可海淀范围太大了，必须选一名精明能干的局长。 中央社会部部长李克农从上百名干部中，一眼就挑中了张锋。 赴任前，北平市市委书记彭真、市长叶剑英、晋冀鲁豫副司令员滕代远、后来的北平市公安局局长谭政文等领导人都找张锋谈过话。 原因只有一个，郊6分局的工作任务实在太过重要。 几十年以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张锋依然记得很清晰：“我住的地方，过去是坟地，看坟人的女儿被糟蹋，我还专门去看现场，这一带很乱。现在不一样了，一片片的高楼。” 维持治安、侦察案件、开展户口调查、管制特种户口、搜集群众反应、缉拿间谍特务、收缴流散枪支等等，张锋他们整天忙得团团转。  张锋赶到圆明园附近的三仙洞不久，中央社会部也派人赶到了。 死者是一名身穿解放军军装的男性，看样子，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过，由于当时天气还比较冷，尸体没有腐烂变形，因而很容易辨认。 中央社会部经过确认，证实死者就是失踪的军管会干部董俊岭。 经过现场勘察，死者是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的，头上还压着一块大石头。除了这些外，现场再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军管会干部被枪杀，这起案子的性质很严重，上级要求张锋尽快破案。 返回分局后，张锋首先决定从枪支开始查起。 董俊岭是军管会干部，外出时应该会佩带枪支。于是，张锋立即与流散军人处理委员会联系，询问董俊岭是否有带武器（当时武器有严格的管理制度，执行任务领取枪支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果然，张锋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回复：董俊岭佩带着一支德国牌手枪。 而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枪支，董军岭又是遭人从背后枪杀，如果找到这支手枪，就能查出凶手。张锋记下了枪号。 可是，要找到这支手枪无异于大海捞针，显然，仅凭这一条线索是无法破案的。看来还得从其他方面下手。  这件案子是市里挂了号的大案，张锋亲自带人侦破。 案子看似毫无头绪，却难不倒张锋这位刑侦高手。发现尸体的地方如此偏僻，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除非是对这一带特别熟悉的人。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董俊岭又是遭人从背后一枪致命；这样就说明董俊岭要么就是遭人突袭，凶手趁他不备从背后将其打死；要么就是被熟悉信任的人，从背后射杀。 结合案发的地点和勘察的情况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董俊岭是军管会干部，具有一定的警惕性，凶手不大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其背后而不被察觉；另外，仙人洞这一块极为偏僻，他去这里能干嘛呢？ 恰在这时，海淀公安局来了不少大学生，张锋就派他们去海淀地区发动群众，广泛调查，搜寻有用的线索。 同时，他还找到了海淀区委，请求协助。当时的海淀区委书记是张锋在部队上时的战友，他请区委帮忙协助，了解几个方面的情况： 一、死者现场周围的稻田是谁家的？都有什么社会背景？二、董俊岭的人际关系，都有哪些亲友，尤其是近期与他密切接触过的。三、附近是否有目击者，或听到枪声的，或看见可疑行迹的。 张锋为什么要查案发现场周边的稻田呢？他认为，仙人洞如此偏僻隐蔽，一般人很少来这里，也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但附近有稻田的人家，对这一带肯定熟悉。  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限的，很快张锋就得到了几条重要的线索： 第一个线索是，仙人洞附近的稻田是李克勤家的。李克勤家只一个小地主，就在海淀，陆离公安分局不过四五户远。 第二个线索是，李克勤和董俊岭关系很好，两人是发小，董俊岭一直称呼李克勤为哥哥。前一段时间，有人看到他们两人有不少的接触。 第三个线索是，董俊岭的尸体被公安局找到后，李克勤立刻跑到董俊岭家告诉董母：“干妈。俊岭找到了。”李克勤既没有悲伤落泪，也没有去现场看，只是简单地报了个信。 张锋感觉有些不对。既然是好兄弟，董俊岭遇害，按照正常反应，李克勤肯定很伤心，还会去死者的地方看看。可这些，李克勤都没有做，他的表现太淡定了。 于是，李克勤被张锋锁定为第一个犯罪嫌疑人。 流散军人处理委员会有一个董俊岭的老乡，此人家也住在西苑，认识李克勤。张锋将此人找来，让他带着自己准备去圆明园附近再调查一番。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张锋没有直接去李克勤家。 刚到北大门门口，董俊岭的老乡指着大街上的一个人，对张锋说：“那个人就是李克勤。” 张锋不认识李克勤，一听说是他，当即就跳下车，将没事般正在大街上晃悠的李克勤抓住，带到分局关了起来。  张锋在分局提审李克勤，但这家伙十分狡猾，死不认账。 张锋：“你知不知道董俊岭的死？” 李克勤：“不清楚。他哪一天死的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李克勤说漏了嘴，说在董俊岭死的前一天，自己和他见了一面。 张锋立马紧追不舍地问道：“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李克勤：“聊天呗，东拉西扯。” 张锋：“上圆明园了吗？” 李克勤：“没去过。” 李克勤这家伙十分狡诈，张锋问了半天，他总是东拉西扯；因为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张锋只好将这个家伙暂时关了起来，准备利用“狱侦”的办法撬开他的嘴。 张锋从海淀镇上抓了几个小偷，从中选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家伙，把他和李克勤关在了一起。 随后，张锋故意说这个小家伙很坏，至少要关押几年，并要求他好好交待自己的罪行。这样做，就是让监狱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重点是李克勤。 私下里，张锋对小家伙交待说：你带着纸和笔进去，老实写你的偷窃计划。如果里面有人托你带信，你都带，但是不能看。只要你好好配合，很快就能放出去；如果不照办，我就关你几年。 在张锋的一番软硬兼施之下，小家伙连连点头，表示一定照着他的意思办。  小家伙和李克勤是街坊，又都是街上的小混混，所以很容易就搭上了话。 李克勤是个老油条，对政策一清二楚，他对小家伙说：“你这样的，几天就可以出去，你出去了，能不能捎个信给我妈？” 按照张锋的安排，小家伙答应了他。 纸和笔都是现成的，李克勤很快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小家伙的口袋里，再三叮嘱道：要把纸条藏好，不能让人发现，一定送到自己的母亲手里。 纸条很快就到了张锋手里。可上面写的九条和李家有什么关系呢？显然，鸡贼的李克勤留了心眼，纸条上的信息写得很模糊。 张锋立刻派人去调查，很快就查到李家在西城区宫门口九条有亲戚关系。 于是，张锋带上几名战士，蹬着一辆平板三轮车赶往九条。至于为何要带一辆平板三轮车呢？张锋坚信这一趟肯定会有大收获。 九条这家有三口人，一个老太太和两个未成婚的女儿。 一进门，张锋就先声夺人，十分不客气地说：“老太太，把李克勤的东西都交出来吧，要不然把你娘仨全部带到公安局去。” 看着一帮气势汹汹的来人，老太太吓坏了，却也没有说话。 张锋说：“你不说，没关系，我们今天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带走。到时候，你们就是包庇罪犯，从严处置。” 说着，张锋故意啪地拍了一下腰间的手枪，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手枪突然走火了。 听到枪响，老太太彻底吓坏了，她抬起手指着院子里的一个花盆，哆哆嗦嗦地说：“东西在那儿。” 几名战士赶紧跑了过去，从花盆里掏出了一支手枪。一对枪号，正是董俊岭佩带的那支德国牌手枪。 紧接着，又找到了两大箱子东西，都是李克勤的。在安抚了一番吓坏的母女三后，张锋他们带着搜到的东西满载而归。  回到局里后，张锋立刻提审了李克勤。 狡诈的李克勤一走进审讯室，看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枪和搁在墙角的两口大箱子，当即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 李克勤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案件的所有经过。 原来，这家伙是国民党第208师的特务。他的特务身份董俊岭知道，这个家伙极其顽固反动，想着除掉了董俊岭后，就没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可以继续秘密从事特务活动。 于是，李克勤利用董俊岭对他的信任，精心策划了一场谋杀。 3月30，董俊岭回西苑老家探亲时，遇到了李克勤。李克勤很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去玩，董俊岭想着刚好趁着游玩的机会，劝大哥李克勤去自首，便答应了下来。 已经萌生了杀心的李克勤，有意无意地将董俊岭带往仙人洞附近。 期间，董俊岭劝他去公安局自首坦白，争取宽大处理；李克勤表面上点头同意。出于私人感情的考虑，董俊岭并未将李克勤的特务身份上报组织。  不知不觉间，两人来到了仙人洞，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克勤说：“这个洞我熟悉，里面有狐狸呢。” 俩人都是二十多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说狐狸顿时来了兴趣。李克勤接着说：“能不能用你这支枪打狐狸？” 正来兴趣的董俊岭毫不犹豫地说没问题。 李克勤故意说：“这样，你进去，把它轰赶出来；我拿着你的枪在后面，狐狸一跑出来，我就打！” 年轻的董俊岭警惕性不够，再说李克勤是他的好兄弟，又刚答应他去公安局自首；于是，董俊岭解下了手枪，递给了李克勤。 尔后，董俊岭转身朝洞里走去；背后的李克勤露出了恶魔的獠牙，他迅速将子弹推上膛，瞄准董俊岭，扣动了扳机。 杀了董俊岭后，李克勤故意搬来一块大石头压在董俊岭的脑袋上，企图造成凶手是两个人以上的假象。 按正常情况，一个体力稍弱些的人是无法搬动的。 不过，这个假象对张锋没有造成多大的困扰，第一次勘察现场，他就确定一个人也可以搬动这块石头。为此，张锋还和中央社会部的王建发生过争论。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前后仅用了三天时间，张锋就破了这起案子。 凶手李克勤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董俊岭被追认为烈士，就埋葬在山边。 这个教训令人痛心。为此，华北局专门就此事写了一篇文章，告诫战士们一定要接受教训，提高警惕，决不能麻痹大意。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