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祝大年绘画的两个“改造”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史论系博士、教授

作为中国现代工笔重彩画、现代壁画、现代陶瓷艺术的开拓者，祝大年绘画有两个“改造”：

用现代改造传统；用传统改造写实。

《丽人行》，学周昉

祝大年特别关注西方现代艺术思潮，关注世界最新艺术信息，收集了大量现代派艺术的图片（这在当时是非常困难和危险的），从中学习现代艺术，尤其是现代工业社会的审美意识。

他融汇古今中外，博采众长，有自己的美术鉴赏标准，最爱带有装饰性的工笔重彩画。祝大年崇拜李思训父子、张萱、周昉、吕纪、林风眠、波提切利、安格尔、高更、马蒂斯、毕加索、卢梭（亨利）、里维拉等大师，更崇拜历代无名工匠创作的伟大作品，尤其是东方艺术，诸如：中国、日本、印度、波斯、埃及等，他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终日观摩，潜心研究，这些都能从他的画中看到上述艺术对他的滋养，使他的作品具有巨大的艺术信息量。

《夔门》，学李思训父子

《寿征》，60年代，学周昉

《纺线》，学张萱捣练图

《布依族姑娘》60年代，学周昉

祝大年用现代艺术精神（现代性，现代工业社会的审美观念）来改造传统绘画，追求现代化，他的画就是现代（20世纪）版的工笔重彩画，从而与传统的老工笔重彩划清了界限。 

他的创作过程大致分两步，第一步从客观对象到主观意象，他用形式思维，在头脑中创造他自己的主观艺术意象，这个艺术意象富有形式美感、装饰性，同时也蕴含情感，是个很美的艺术意境，这是他头脑中创造的艺术形象（艺术意象）；

第二步再把这个艺术意象物化，落实到物质（材料）上，制成看得见摸得着的艺术作品，他用材料思维，充分发挥中国传统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之美，尤其是传统的矿物质颜料之美，充分发挥工笔重彩材料、工具、画法的巨大的艺术表现力。

这就是20世纪现代艺术的思维方式和创作方法，充分体现了20世纪艺术的现代性（时代性、创新性）。这就是用现代性改造传统，即用现代性的优点（创新，与时俱进）改造传统之不足（守旧，司空见惯，人云亦云）。充分体现了现代艺术形式思维和材料思维这两大特点。采用这两种思维，经历两次飞跃，反复推敲，千锤百炼，不可能不出精品。

蓝马鸡

祝大年不仅用现代改造传统，还用传统改造写实，即用传统绘画的民族性、装饰性来改造20世纪的写实绘画。如前所述，他有他自己的美术鉴赏标准，他最爱带有装饰性的工笔重彩画。他崇拜李思训父子、张萱、周昉、赵佶、吕纪、陈洪绶等大师，更崇拜广大无名工匠创作的伟大作品，尤其是大唐绘画，他说：

“绘画中我偏爱工笔重彩，它色彩绚丽，描绘精致，表现力极强，有着深厚的装饰传统，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极为宝贵的艺术遗产，它给我带来乐趣，我为它感到自豪。中国工笔重彩画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最初是以壁画形式出现，唐代是最高峰，史载当时两京长安（西安）、洛阳，宫殿、寺观、府邸、墓室等，多有壁画，从业者众多，著名的壁画家就有一百多人，可见当时此道之盛。壁画来自建筑，所以装饰性很强。1985年我带研究生去敦煌临摹壁画，被莫高窟壁画群的气势所震撼，它与西北戈壁滩的荒凉与宗教虔诚融为一体，那种悲凉壮丽，摄人心魄，不由得想起蔡元培先生说的“艺术代宗教”。科学使人明白，艺术使人陶醉。19世纪末20世纪初“东方装饰风”吹遍西欧，马蒂斯说：“东方艺术救了我们”。至今（20世纪后期）还有许多西方艺术家受东方装饰风影响，东西方文化交流，互相学习，共同发展。”

《青岛红房子》，无数小方块组合成城市洋房

50年代中国画坛写实画大泛滥，苏轼（11世纪）早有微词：“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祝大年60年代开始探索，寻找出路，70年代逐渐走出一条他自己的写实画之路，80年代形成他自己鲜明独特的画风，令人过目难忘，他用民族性（中国传统工笔重彩）、现代性（创造新的艺术语言）、装饰性（美化，讲求形式美）来改造写实绘画，使其画既传统又现代，既写实又装饰，既通俗又高雅，既精致又概括（即吴冠中所赞：“祝大年的画尽精微而致广大”（《艳花高树，重彩画家祝大年》，《光明日报》，2006年11月19日）。（3性4结合）。他的写实绘画富有中国传统艺术的高贵气质，从而与一般的写实绘画划清了界限。 

祝大年将传统与现代互相结合，互相促进（改造）。他游走于古今中外艺术之境，使他的画的艺术信息量特别大。他不仅综合了大量的艺术信息，而且还对这些艺术信息进行了他自己个性化的艺术处理，所以其画具有鲜明独特的画风，即吴冠中所说的“独特之美、原创之美”，画风与众不同，识别度很高，一看便知，令人难忘。

- 祝大年生平简介 -

祝大年

（1916---1995年）

早年在杭州艺专学画，师从林风眠、吴大羽，林风眠的中西融合，兼收并蓄，吴大羽的现代色彩表现方式，为祝大年艺术打下了良好的基础。1934年他又去北平艺专学雕塑，老师是王静远、刘开渠，王静远是中国最早留法的女雕塑家，她的老师是蓬蓬，是法国现代动物雕塑的大师，刘开渠也是留法的，祝大年从他们那儿学会了立体造型。祝大年在京认识了同乡（绍兴）蔡元培，蔡元培“美育代宗教”的思想深刻影响了祝大年的一生。

1935年他经蔡元培推荐赴日留学陶艺，师从日本人间国宝富本宪吉、北大路鲁山人。富本宪吉留学英国，深受工艺美术运动发起人莫里斯影响，富本宪吉陶艺简洁华丽，既现代又传统。北大路鲁山人多才多艺，清新豪放，特别崇拜中国传统文化（青铜器），这些都深刻地影响了祝大年。祝大年在日本接触到了方兴未艾的现代艺术和包豪斯设计思想，包豪斯的设计思想是典型的现代工业社会的审美意识。

1937年抗战爆发，他回国抗日，在郭沫若领导的第三厅画抗日宣传画、壁画。后去重庆中央工业实验所陶瓷厂任工程师，为战时经济做出了贡献。战后他回上海从事广告、陶瓷等，1949年结识庞薰琹、江丰，他们彻夜长谈，憧憬建立中国自己的工艺美术学院。

1950年他应轻工部长黄炎培之邀来京，负责轻工部陶瓷工作，同时兼任中央美院实用美术系陶瓷科主任、副教授，并在全校讲授图案设计课。

1952年他主持建国瓷设计、烧制工作。1954年完成，得到周恩来总理嘉奖，祝大年建国瓷作为国家形象设计（国旗、国徽、国币、国瓷）载入中国现代设计史，并成为中外博物馆藏品，被誉为“新中国官窑”。祝大年建国瓷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简洁大方，高贵典雅，一派大国气象，也体现了现代工业社会的审美意识。

接着他与庞薰琹等人共同筹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成立，祝大年任陶瓷系主任、教授。

1958年他调入装潢系任教，与张光宇一起开办壁画专业，教授工笔重彩画，培养了一大批人才，诸如：丁绍光、乔十光、张宏宾、刘绍荟、云南画派等。60年代他摸索出了一条新路，创作了一批工笔重彩精品。这批画之所以称“精品”，是因为与传统的“老工笔重彩”拉开了距离，体现了现代工业社会审美意识的新气象。

70年代文革期间全校下放石家庄农村劳动，劳动之余，他用钢笔写生，画了一批反映农村生活的钢笔画精品，业界评价堪比丢勒、布鲁盖尔。1973年他回京参与北京饭店壁画《长江万里图》创作，与黄永玉、吴冠中、袁运甫四人沿长江写生。他后来又去西双版纳等地写生。1979年为首都机场创作壁画《森林之歌》，此画最大特点和优点就是服从建筑功能要求，一条横线(小河）贯通全画，其上都是竖线，万木峥嵘，积极向上，一条小舟自东向西，惊起水禽向西飞去，再次强调这条水平横线，整个看上去，欣欣向荣，一派生机，为在这个中餐厅里用餐的旅客带来了平静安定的用餐环境，壁画画热带雨林，春意盎然，秀色可餐，人在其中，心旷神怡，非常舒适。

80、90年代他艺术成熟，开创了自己鲜明独特的画风，创作了一批壁画、工笔重彩画，还有陶瓷和雕塑（可惜多为设计稿，苦于没有地方，没有条件，无法完成）。总之他一生勤劳创作，别无旁骛，硕果累累，好评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