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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民:丁士美著《经筵四书直解》之迷

 昵称40044036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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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士美自从在明嘉靖三十八年参加科考取得第一甲第一名,成为明代第61位状元之后,一直在庙堂为官。先后任翰林院学士、侍读、修撰、祭酒、经筵日讲官、起居注官、礼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多与经学文章、图书典籍打交道,按理说他应当是著述等身,然只有《会试墨卷》、《殿试策论》、《及第谢恩表》以及诗文作品若干,可谓寥寥无几。造成这种状况有多方面的因素,其中最重要就是宫廷里的各种事务束缚他的天性,使他的才干难以得到充分发挥。再加上他为人慎密端重,以道义自持,无论在什么职位上都能做到恪勤不懈,也就无暇在吟诗作赋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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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丁士美在担任经筵日讲官期间,也写过一部书稿,即《经筵四书直解》,鲁通甫编纂的《咸丰清河县志》卷之二十三《艺文》中有著录,但注曰:“其书今亦不传”。孙运锦、吴昆田等编纂《光绪重修淮安府志》卷三十八《艺文》亦有著录,然只列书名。

《经筵四书直解》是否存佚,一直是个迷。要解开这个迷,就必须要搞清楚丁士美在担任经筵日讲官期间的一些史实。

经筵日讲官,是指为皇帝读经讲史的职官,一般由资深有为的翰林院学士和礼部吏部侍郎担任。据《明穆宗实录》记载,隆庆初年,丁士美已经以翰林院掌院和右春坊右谕德身份充任经筵日讲官,为穆宗皇帝朱载垕讲读。到了后两年,因朱载垕耽于酒色,招致疾病缠身,日讲多辍,经筵也形同虚实。内阁只得安排丁士美到皇太子朱翊钧的东宫任侍班官。在朱翊钧8岁时,辅臣张居正和礼部尚书高仪等人曾上书穆宗,请求早日给太子读经讲史,由于穆宗非常疼爱太子,不忍他过早的受到功课的烦扰,坚持待他10岁再让他学习经史。隆庆六年(1572)五月,穆宗抱病驾崩,太子以冲龄继承大位,改年号万历。不久,顾命大臣首辅张居正在慈圣皇太后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支持配合下,恢复了经筵日讲制度,确定了六位讲读官,有马自强、陶大临、陈邦经、何洛文、沈鲤鱼和丁士美。前五位在神宗为太子时,都曾为其讲授蒙学。只有丁士美是东宫侍班官,但他曾是穆宗朝的经筵日讲官。

经筵和日讲是两种讲读方式。日讲为日常讲读,是讲读官个别辅导皇帝,名义上是日讲,实不拘期,视小皇帝的身体状况而行。从隆庆六年八月十日,确定“朝讲”始,神宗皇帝朱翊钧便以每月三、六、九日视朝,其余具御文华殿讲读,非大寒大暑不辍,十年之中无间断。经筵乃是会讲,分春讲和秋讲,春讲从二月开始至五月端午,秋讲从八月开始到冬至日结束。张居正拟每月的初二、十二、二十二日三天为神宗举行经筵活动,相沿不替。经筵的仪式比较隆重,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御史、通政史、大理寺卿和翰林院学士等官员,都要在文华殿侍班,陪同皇帝一同听讲。讲读完毕还要在文华殿门前安排一顿御赐的酒饭, “经筵”一词的来历或与此有关。(日讲也安排讲读官在宫中用餐,故日讲又称为小经筵。)

经筵讲授的内容往往是选择四书、五经和历史典籍中重要篇章。神宗所学第一门课是四书中的《大学》,然后依次讲《中庸》《论语》《孟子》。丁士美首讲的应当就是《大学》中的章节。面对如现在上公开课一样的场合,听众又大多是学问渊博的顶尖人物,可以想象,丁士美对经筵讲读极为慎重,事先一定做精心的准备。他反复研读《大学》原著,认真撰写讲章。还要考虑到少年天子的接受能力,所以讲章尽量用白话文写成,做到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当然,也融入自己的独特见解。“每进御前,必以正言格论,反复开导。古今之治乱、君德之成败、人才之进退、风俗之盛衰,莫不凿然可指”。(见许国《丁公后溪墓志铭》》)

到了年终,遵照圣谕,丁士美把他的讲章交到内阁,由首辅张居正进行修订、增补,再与其他讲读官写的讲章汇编到一起,然后发司礼监刊刻,成为皇家读本。而读本的著者项却署名张居正,似乎这些讲章与丁士美等讲读官没有多少关系。

《经筵四书直解》成书后,很快就流出宫廷,流向社会,成为科考必读本,受到坊肆间的青睐,又反复的被人为改变,加以新的注解,于是出现各种题名的刻印本。有的简称为《四书直解》,有的注明为《重刻张阁老经筵四书直解》,有的衍变为《四书集注阐微直解》等等。而在这些书中,都附有张居正于万历元年十二月谨题的《进讲章疏》,疏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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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一岁之间,日侍皇上讲读,伏见圣修益懋,圣志弥坚。盛暑隆寒,缉熙罔间,臣等备员辅导,不甚庆幸。但惟义理必时习而后能悦,学问必温故而后知新。况今皇上睿明日开,若将平日讲过经书再加寻绎,则其融会悟入,又必有出乎旧闻之外者。臣等谨讲今岁讲章重复核阅,或有训讲未瑩者增改数语,支蔓不切者即行芟除,编成四书一部、虞书一本、通鉴四本,装潢进呈。伏望皇上万几有暇,时加温习。庶旧闻不至遗忘,新知日益开豁。其于圣功实为有补。以后仍容臣等等接续编辑,进呈御览;仍乞勅下司礼监镂板印行,用垂永久。虽章句浅近之言,不足以仰窥圣学精微之奥,然行运升高,或亦一助云尔。臣等不揣荒陋,谨题恭进以闻。

疏文中提到的《虞书》即《经筵尚书直解》、《通鉴》即《经筵通鉴直解》,这两种书也和《经筵四书直解》一样,编纂者也只冠张居正的名字。想想也是,张居正是主持神宗朝经筵日讲活动的主导者和领衔者,其自诩为主编也未尝不可,毕竟他在修改增补中也动了笔墨。何况,此疏文中左一句“臣等”,右一句“臣等”,也算是给足了讲读官们的面子,虽然未具明丁士美等人的姓名。不过,有的讲读官因为有别集流传,他们的部分讲章被保存到文集中,如陈经邦有《陈尚书疏义》二卷,收《东宫讲章》《经筵讲章》;申时行有《赐闲堂集》,收有《书经讲义会编》。遗憾的是,在神宗朝经筵日讲官员中,丁士美不幸最早去世,他给朱翊钧讲读经籍仅三年,且没有文集刊刻问世。但我还是这样认为,丁士美撰著《经筵四书直解》并没有佚失,而是隐藏在所谓张居正辑著的《四书直解》里。

当然,《四书直解》所收不是丁士美一人的讲章,也还有其他讲读官的心血。据武汉大学谢贵安先生著《明神宗经筵日讲课程考》,称经筵日讲官从隆庆六年八月至万历三年十月用了三年两个月的时间讲完《大学》和《中庸》。《论语》的讲读是从万历三年十月开始。一直讲到万历九年十二月,用了六年的时间。讲读《孟子》则从万历十年(1582)二月开始讲起,到十八年(1590)十二月讲毕。而丁士美于万历三(1575)年七月丁忧去官回乡,又于万历五年(1577)八月哀毁而卒。也就是说,丁士美在三年经筵日讲中只讲了《大学》和 《中庸》,编入《四书直解》中的讲章也只有这两门课程和他有关。《论语》《孟子》则是其他讲读官撰写。

有兴趣的话,我们不妨找来署有“张居正辑著”的《四书直解》,翻阅一下里面收录《大学》《中庸》,虽然张居正对是书原稿芟除枝蔓,增改数语,但其体例、内涵未变。或许我们能感受到其字里行间还流淌着丁老先生的心血,领略到他在经筵讲读中“责难陈善”的神态和风貌。

参考文献:

1、邓洪波,龚抗云编著《中国状元殿试卷大全 下》,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10月出版

2、(明)张居正撰《四书直解》,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年06出版

3、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编《明神宗实录》,系据国立北平图书馆红格本微卷影印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印

4、南炳文、吴彦玲辑校《辑校万历起居注》,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1月出版

5、(明)沈德符撰《万历野获编》上册,中华书局1959年2月出版

6、谢贵安,谢盛著《明代宫廷教育史》,故宫出版社2015年11月出版

7、谢贵安著《明神宗经筵日讲课程考》,载于罗家祥主编《华中国学2015年秋之卷》 总第5卷,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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