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精讲（76）《前赤壁赋》

昵称503199 2022-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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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曰徐子曰 2021-11-26 08:56

前赤壁赋

苏轼

壬rén戌xū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zhǔ客，诵《明月》之诗，歌“窈yǎo窕tiǎo”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pái徊huái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píng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既望：农历每月十六。农历每月十五日为“望”，十六日为“既望”。

赤壁：这里指湖北黄冈的赤鼻山，又叫“赤壁”。三国时期发生赤壁之战的地方不在这里。

徐：缓缓地。

兴：起。

属：倾注，引申为劝酒。

明月之诗：指《诗经·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窈窕之章：《陈风·月出》诗的第一节，“窈纠”同“窈窕”。

少焉：一会儿。

徘徊：在一个地方来回走动，或比喻犹豫不决，也比喻事物在某个范围内来回浮动、起伏。

斗、牛：星宿名，即斗宿（南斗）、牛宿。

白露：白茫茫的水气。

横江：横贯江面。

纵：任凭。

一苇：比喻极小的船。《诗经·卫风·河广》：“谁谓河广，一苇杭（航）之。”

如：到，往。

凌，越过。

万顷：极为宽阔的江面。

茫然：旷远的样子。

冯虚御风：腾空驾风而行。冯，同“凭”，凭借。虚，太空。御，驾御。

遗世：离开尘世。

羽化：道家用于，成仙，道家传说成仙的人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升。

【译文】

壬戌年秋天，七月十六日，我和友人在赤壁下乘船游玩。清凉的风徐徐吹来，江面上没有波澜。我举起斟满酒的酒杯向客人劝酒，吟诵起《明月》中“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这一章。不一会儿，明月从东山升起，在斗宿与牛宿之间逗留不前。白茫茫的雾气横浮在江面，闪闪的波光连着天边。放任我们的一片苇叶似的小船随意漂浮，越过茫茫无边的万顷烟波。江面浩大无边，我们好像乘着风在太空飞行，不知道飞到哪里才能停止。飘飘摇摇好像要离开尘世，自由自在，化为飞升的神仙登上仙境。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xián而歌之，歌曰：“桂棹zhào兮兰桨，击空明兮泝sù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依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niǎo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lí妇。

扣：敲打。

桂棹：桂树做的棹。

兰桨：，兰木做的桨。棹、桨都是划船的工具，前推的是桨，后推的是棹。

泝：有版本作“溯”。逆流而上。

流光：在水波上闪动的月光。

渺渺：悠远的样子。

美人：比喻心中美好的理想或好的君王。

依：有版本作“倚”。

和：同声相应，唱和。

怨：哀怨。

慕：眷恋。

袅袅：形容声音婉转悠长。

缕：细丝。

幽壑：深谷，这里指深渊。

嫠妇：寡妇。

【译文】

在这时喝酒喝得非常高兴，大家就敲着船舷唱起歌来，歌词是：“桂木的船棹啊木兰的船桨，划开透明的月色迎着东来的月光。遥远无尽的是我的思念，我思念的美人啊在天的另一方。”有会吹洞箫的客人，配着节奏为歌声伴和，洞箫的声音呜呜咽咽：好像是哀怨，又像是眷恋，像是在啜泣，又像是在倾诉，尾音又柔又细像将断未断的一缕长丝，使深谷中的蛟龙跳起舞来，让孤舟上的寡妇为之哭泣。

苏子愀qiǎo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liáo，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zhú舻lú千里，旌jīng旗蔽空，酾shī酒临江，横槊shuò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zhǔ之上，侣鱼虾而友麋mí鹿，驾一叶之扁piān舟，举匏páo樽以相属。寄蜉fú蝣yóu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愀然：忧伤的样子。

正襟危坐：整理衣襟，（严肃地）端坐着。

曹孟德：曹操，字孟德。“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出自曹操的《短歌行》。

缪：通“缭”，盘绕。

郁：茂盛的样子。

周郎：周瑜，字公瑾，东吴将领。周瑜二十四岁为中郎将，吴中皆呼为周郎。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年），周瑜在赤壁之战中击溃曹操号称的八十万大军。

方：当。

舳舻：前后相接的船。舳：船后掌舵的地方。舻，船前摇棹的地方。

旌旗：各种旗帜。

酾酒：滤酒，这里指斟酒。

槊：长矛。

安：哪里。

渚：水中的小块陆地。

侣：以……为伴侣，这里为意动用法。

友：以……为友。

扁舟：小舟。

匏尊：用葫芦做成的酒器。匏，葫芦。尊，同“樽”。

蜉蝣：一种朝生暮死的昆虫，只能活几个小时。

须臾：片刻，形容生命之短。

长终：至于永远。

骤：多。

遗响：余音，指箫声。

悲风：秋风。

【译文】

我的神色变得忧愁起来，整好衣襟，端正地坐着，问客人说：“箫声为什么这样悲凉呢？”客人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孟德的诗吗？从这里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东可以望到武昌，山水相互环绕，草木茂盛青翠，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围困的地方么？当初曹操占领荆州，夺得江陵，大军沿长江顺流东下，战船首尾相连延绵千里，旌旗飘飘遮天蔽日，他面对大江举杯痛饮，横执长矛吟诵诗篇，本来是当世的一位英雄人物，然而他现在又在哪里呢？何况我和你像渔夫和砍柴人一样生活在江中的小洲上，以鱼虾为伴侣，以麋鹿为朋友，驾着这一叶小舟，举起葫芦做的酒杯相互敬酒。在广阔的天地间寄托我们如同蜉蝣似的短暂生命，在汪洋无边的大海里，我们不过像一粒粟米那样渺小。哀叹我们的一生只是短暂的片刻，羡慕长江的流水无穷无尽。希望携同仙人一起遨游，更愿意拥抱着明月万古长存。知道这些终究不能实现，只得借助箫声把无穷的遗恨托寄在悲凉的秋风中。”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zàng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逝者如斯：流逝的像这江水。出自《论语·子罕》：“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逝，往。斯，这，指水。

盈虚者如彼：指月亮的圆缺。

卒：最终。

消长：增减。

曾不能：固定词组，连……都不够。曾，连……都。

苟：如果。

竭：尽。

是：这。

造物者：天地自然。

无尽藏：无穷无尽的宝藏。

适：享用。

【译文】

我说：“你也了解那江水和月亮吗？江水像这样昼夜不停地东流不返，但有可以说它不曾流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亮，但也可以说它没有增减。可见，如果从事物变化的一面来观察，天地间万事万物时刻在变动，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停止；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来观察，万物同我们来说都是永恒不变的，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再说，天地之间，万物都各自有它的主人，假如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东西，即使一分一毫也不能取用。只有江上的清风和山间的明月，我们耳朵听到便成了美好的音乐，眼睛看到就是悦目的图画，取得这些不会有人禁止，享受这些也不会有竭尽，这是造物者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宝藏，我和你可以共同尽情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