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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乐四重奏：四个理性人之间的对话 在古典时期室内乐中蓬勃发展过程中，弦乐四重奏并非唯一的音乐类型，还有大量弦乐三重奏、弦乐五重奏、钢琴四重奏和五重奏、木管五重奏、混合七重奏、弦乐八重奏和木管八重奏等等，但弦乐四重奏在室内乐中却如此特殊。有人会问，为什么单单是这种音乐形式在室内乐大家族中能夺得至尊王座？是因为这种形式创作的音乐作品的质量吗？但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作曲家从始至终对它都如此着迷。 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一把大提琴的组合令四个声部间形成独特的平衡美感。古典和弦的本质基于三和弦，但往往又存在装饰性的第四音，即不协和音。这意味着如果少于四个声部，就很难产生完整的和谐感和响亮度。虽然更多的乐器可以发出更丰富的声音，但也会让四声部音乐原本通透的织体变模糊，正如几个世纪以来合唱音乐也需要保持通透一样。 
歌德曾形容弦乐四重奏是“四个理性人之间的对话”，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弦乐四重奏在18世纪晚期为何能具有如此吸引力，且长期成为一种重要的音乐流派。音乐在不同历史时期有着不同意义，但古典音乐的核心观念始终是音乐可以像一种语言或一场对话，既具有表现力又有思想性，音乐不是语言却又胜似语言。作曲家并非认为音乐可以讲解或描述字面意义上的事物，而是用类似于语言交流的方式来铺陈音乐。音乐作品可以展现“乐思”(musical idea),即音乐的主题或动机，并在作品演奏过程中重新思考、另行表达、从不同角度审视、与不同观念互动来不断发展乐思。 
若古典音乐从整体上被看作一种语言，弦乐四重奏就是直接反映并详尽阐明这一见解的最佳途径。弦乐四重奏的基础是对话，也就是四个渐趋平衡的器乐声音所代表的乐思之间的交流。这种特点正是启蒙思想所描绘的理想社会完美象征。一个由平等个体组成的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发言权，每个人都有敏感且微妙的个性，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但仍然通过交流和理性讨论达成共识。这标志着音乐获得了全新的地位，但这种变化要等到18世纪最后几年才刚刚开始出现。 1790年，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仍然认为音乐“因为只与感觉打交道，所以在艺术领域中处于最低地位”。但康德关于音乐艺术不像文学那样具有严肃性、思想性的观点在18世纪90年代就已经相当保守了。独立器乐，即服务于艺术追求的音乐在古典时期兴起，预示着旧的艺术等级制度在早期浪漫主义音乐中将被彻底颠覆，同时作家、思想家的态度也会随之转变。 寻找古典音乐像语言一样发挥作用的范例，海顿在成熟期后的弦乐四重奏是最佳的选择。那些作品清晰表达着主题和不断发展且有明确定义的乐句、乐章都带有一种音乐语法或句法的规律感。四个乐器通过交流和平衡产生一种评论、争吵、最终达成一致感觉。因此，四重奏被称为“音乐家的音乐”，它需要融入其中才能充分领略微妙曲折之处。从整体上看，海顿68首弦乐四重奏构成了一个极其丰富的音乐体系。它们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作品，同时在音乐语言方面极其巧妙精致。 
古典风格的音乐模式到18世纪70年代已臻完备，作曲家至此才能在听众期待下玩一场高端游戏。海顿弦乐四重奏所体现的核心精神是一种暖人心腑又精致细腻的幽默感。虽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但这种幽默感本质上源于事先给音乐设定一个预期发展方向，然后再以出人意料的结果混淆听众感觉。正是因为古典音乐风格发展出高度明晰的音乐逻辑，音乐家才能以有趣，甚至是戏剧性的方式颠覆听众预期，又不会破坏整个作品的连贯性。因为乐句推进、休止节奏、声音固有风格、乐器演奏方式等惯例都是众所周知的，所以各种夸张或故意“犯错”的幽默才有了可能。 当然，海顿的四重奏的幽默感是否能满足当今人们的欢乐期许是另外一回事，因为上述一切规则对当今听众而言自然远不如在海顿所处时代那么的“出人意料”。更何况，即便在当时，可能也只有少部分音乐家能“会心一笑”。毫无疑问，人们会对这种音乐语言游戏微妙处理的理解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减弱，但只要听得越来越多，慢慢沉浸在古典风格中，作品蕴含的智慧就会重新浮现。 为了致敬海顿，莫扎特在1782年至1785年间创作了6首四重奏，题献给这位前辈大师。这些“海顿式四重奏”依然使用着简单的素材，但处理方式极其微妙和精细。这种音乐材料和处理方式之间的反差在莫扎特后来的作品中（比如由两把小提琴、两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组成的弦乐五重奏）变得更加明显。这些作品中包含了莫扎特最令人惊叹的音乐，如《C大调五重奏》，宽广的第一乐章长达386小节，甚至超过一些交响乐章，并且几乎完全建立在一个简单的C大调琶音上。莫扎特和海顿一样，常常利用人们对惯例的期待来凸显音乐中出人意料的发展。他会运用隐含在古典风格中的强烈方向感来引导听众，从而创造出意外的转折和惊喜。 
莫扎特《G小调弦乐五重奏》第一乐章演奏时间就超过了15分钟，这一现象表明室内乐在当时的分量已经与18世纪60年代海顿创作早期四重奏时大不相同。这并不是演奏时长的简单区别，而是由于音乐形式更加复杂，所以作品本身内容变得更丰富了。作曲家越来越多地在奏鸣曲式的中间部分（展开部）探索与开始部分有明显差别的乐思和调性，就像在音乐迷宫里寻找渺茫的出口。尽管古典主义风格本身是启蒙思想和理性主义的产物，但核心处却蕴含着非理性和神秘主义的关键瞬间。古典室内乐既是一体化音乐的完美载体，同时又是音乐主题碎片化的开始。从这个角度来说，人们从古典音乐中就已可以预见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音乐的关键动向了。 
贝多芬创作的16首弦乐四重奏都始于1800年的一组6首四重奏。这是献给自己最重要的赞助人之一，洛布科维茨伯爵（Count Lobkowitz)的作品。无论是对演奏者还是听众来说，这些四重奏都已经具备大型公共作品的特质，沉重、严肃而且复杂。此后，还有1806年题献给俄国贵族的半组（3首）《拉祖莫夫斯基四重奏》("Rasomovsky"Quartets)。这是一部时长约40分钟的巨作，结构更像交响乐，每个乐章之间都有强烈的统一归属感和指向感。在上述作品之后，贝多芬其他弦乐四重奏作品皆因体量巨大无法成组，所以都是单独出版的。1809年，他又发表了两首作品（Op.74和Op.95)。此后，贝多芬好像放弃了这种音乐形式，长期不再创作四重奏，直到他于1824年到1826年间完成的5首晚期四重奏横空出世。后来，贝多芬又将其中一首末乐章改编成了独立作品，即著名的《大赋格曲》。这些晚期四重奏是音乐史上最非凡的成就，然而却长期饱受批评，被视为贝多芬失聪后的混乱之作。如今风评反转，人们才理解贝多芬的天才之处。 编/茶茶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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