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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被贬,母亲女儿相继离世,他写下一首诗,说尽天下的孤独

 木槿读书 2022-04-09

《重别梦得》唐·柳宗元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

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公元816年,刘禹锡与柳宗元第二次被贬,一个被贬连州,一个被贬柳州,两人离开京城,一路同行。到了衡州,要分手了,两人把酒话别,回想经年往事,遥看前路茫茫,伤情离绪一时满怀。

这一年,两人一个44岁,一个45岁,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酒入愁肠愁更愁,刘禹锡刚强如铁一般的性子,这时节,也由不得他不愁坐一边,柳宗元感怀之下,写下了这首《重别梦得》。

梦得,是刘禹锡的字,两人志趣相投,知交20年。若是有机会的话,柳宗元说,咱们老来就做个种田的老翁吧,只要能邻舍相近,我就很知足。20年,那些两人一起,谈锋天下,指画乾坤,壮志豪情的日子,终究是消磨了个干净。那些繁花簇锦,滚水泼油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曾经的万人景仰,高朋满座,如今也只剩这黄土道边,对坐的兄弟二人。

公元793年,刘禹锡与柳宗元,同榜高中进士,那一年,刘禹锡22岁,柳宗元21岁,两人初识之下,才情相当,志趣相投,当时就结下“兄弟”之谊,两人的手这一握下,在其后的27年中,再也没有松开。而他们这27年的兄弟情谊,就撑起了中唐诗文的半壁江山。

年少得志,才气纵横,那时的两人,好似“绝代双骄”,到哪里都如众星捧月,永远是话题的中心,目光的焦点,仿佛这如画江山,轰轰地,正在他们面前打开,随其叱咤来去,荡决由心。

高中进士之后,随着两人经历各自的一些家庭事故,803年,两人前后脚调任御史台,就是这么巧。当时,同在御史台,同任监察御史的,还有一个韩愈。好家伙,中唐诗文三巨头,扎堆了。

韩愈虽然与刘柳二人政见不尽相同,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起诗酒纵横,品论天下,看待时局不同的角度,也丰富了他们各自的认识。

这一段约莫一年多的时光,大概就是刘柳韩三人,各自人生中最为舒心快意的日子了吧。然而,人生的残酷正在于,你最珍惜的东西,往往就在你毫不为意的日常中,悄然而去,再不回头。

韩愈的被贬,刘禹锡和柳宗元来不及感伤,他俩正一同迎来人生最为“高光”的时刻。太子府的王叔文,接触之下,对他俩极为推重,将他们引入了太子的核心圈子中。

这个王叔文也是个“神人”,浙江绍兴人,家世“平寒”,凭着一手下围棋的功夫,入选翰林院“棋待诏”,后来进入太子府,成为太子“侍读”。靠着天生的敏感度,他多次出谋划策,帮助太子在凶险的朝局中,一次次涉险过关,成为“谋主”。

转过年,805年,太子即位,是为唐顺宗。27年的太子生涯,唐顺宗李诵隐忍积郁了太久太久,他不顾自己此时“中风”的半瘫痪状态,迫不及待地,联合王叔文推开了“永贞革新”。刘禹锡,柳宗元两人作为核心班底,一时之间,权高位重,似乎这满怀的豪情与抱负,正待扬帆远航。

正如,命运的狰狞,往往都以你最期待的方式出现,静静地等待着你的拥抱,随之就将你抛入万丈深渊。不等刘禹锡,柳宗元两人品尝成功的滋味,这场来如疾风的“永贞革新”,就在种种先天不足之下,又去如流星,迅即收场,前后历时146天。

随后,唐顺宗被迫退位,所有参与革新的核心班底,全部遭到贬官外放,史称“二王八司马”,并且加注,“永不录用”。

被贬永州,恶劣的环境下,柳宗元的母亲于第二年病逝,随后他的女儿也生病离世,原本身体就不好的他,此时“形容枯槁”,几近万念俱灰之下,写成千古孤绝之篇,《江雪》,

“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身在朗州的刘禹锡,得知好友情状,五内翻搅,揣摩良久,写成《秋词》,安慰,鼓励柳宗元。诗中“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句,看似轻狂,实则大有深意。

10年后,随着时局变化,当年对“二王八司马”永不录用的加注,也逐渐松动。815年,刘禹锡和柳宗元同时奉调回京。是苦尽甘来了吗,似乎是的。

回到京城的刘禹锡和柳宗元,相见欢谈之下,又各自忙着在故交好友间周旋。他们一刻都不想歇下,忙着告诉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安,他们回来了。诗文国手,相交莫逆,“刘柳”并称之名,一时响彻京城,达官贵人争相结交,门庭若市,仿佛过往的这10年,并不存在,一直就是如此。

《竹枝词·其一》唐·刘禹锡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这是后来刘禹锡被贬夔州时期,结合当地民歌,写成的一首“竹枝词”,用在这里,合情应景,格外合适。命运,正如少女的情怀,捉摸不定,忽焉东西。回到京城两个月不到,朝局争斗再起风云,以刘禹锡一篇抖机灵的调侃诗文为借口,“八司马”再次被贬出京。

得到消息后,震惊之下,得知刘禹锡被贬地为当时极其荒凉的播州,柳宗元急了,匆忙上书,要求以自己的柳州跟他对换,“播州路险地偏,刘禹锡母亲高寿80,怎么能去?”。知道自己同为贬臣,这样的上书要求是“出格”的,柳宗元说,“只愿能对换贬地,即便因此加罪,死不恨!”。几番辗转,总算是为刘禹锡争取了下来,改贬连州。

衡阳城下,湘江水畔,再长的分别也有尽头。刘禹锡自小体弱,自忖这回怕是不能活着重回京城了,骑在马上走了两步,笑着回头说,将来我的墓碑,可得你来写,说完打马而去。跑了一阵,刘禹锡又回转马来,看着柳宗元的船帆,慢慢消失在山影处。

公元820年,刘禹锡母亲病逝,他从连州扶柩北上,路经衡阳,突然有人求见。一见之下,刘禹锡大惊失色,柳宗元病故了。不是说好了老来耕田作伴吗,不是说好了由你来写我的墓碑吗,怎么,你就去了?“呜呼子厚!此是何事?”

子厚,是柳宗元的字。在《祭柳员外文》中,刘禹锡写道,“忽承讣书,惊号大哭,如得狂病。良久问故,百哀攻中。涕洟迸落,魂魄震越”。柳宗元的死,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呜呼子厚!卿真死矣!终我此生,无相见矣。何人不达?使君终否。何人不老?使君夭死。皇天后土,胡宁忍此!”

“子厚,你真的去了,衡阳城下,竟真为永诀。那多人一生顺遂,为何偏教你半生坎坷?那多人安享终老,为何偏教你中年病故?苍天后土,为何如此无情?”。

哀痛伤怀,自不可免,然而,刘禹锡必须振作起来,柳宗元留下的身后事,他必须承担起来。好在,刘禹锡的刚强,那也是大唐少有,不但一力承担了抚养柳宗元遗孤的重任,还在他往后的日子里,费尽心力,集结出版了30卷《柳河东文集》。两个人的路,即便只剩他一人,刘禹锡也要咬牙走完。

有唐一朝,诗人如满天繁星,其中以知己相称者,在所多有,前有“李杜”,后有“元白”,而能如“刘柳”一般,心志,才情如此相近,而又真正荣辱,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莫说大唐,放在整个中华文学史中,怕也是少见。

中华历史文化,自古极重友情,什么是朋友呢?古语有言,“衷情同心,义利同道,缓急可共,生死可托”。衡阳道边,“二十年来万事同…”,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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