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竹坡的苏州足迹

《苏州日报》2022年04月09日 B01版

　　邓兆铭

　　《金瓶梅》是我国通俗小说的著名作品，有清一代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金瓶梅》版本，是带有张竹坡评点的《第一奇书》。

　　在我国封建社会里，小说不为一般封建士大夫所重视，更何况张竹坡评点的是《金瓶梅》这样一部“不名誉”的书。因此，张竹坡必然受到传统观念的所谓正派人物的冷落指斥，有关他的史料流传甚少，要去搜索，只能从张氏族谱和他的亲族遗留下来的文字中去寻找。

　　张竹坡，名道深，字自德，号竹坡，以号行世，康熙九年（1670）出生于徐州铜山县一个家道中落的文人家庭。他天生聪颖，然文运不昌，15岁应县试未中。两月后，卧病在床的父亲张翊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了人间。从此，张竹坡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开始了人生的拼搏。怎奈命蹇时乖，五困秋闱，眼看仕途绝望，只能另谋出路。张竹坡26岁时，在自己家中的皋鹤堂上花了短短十多天时间，完成了对《金瓶梅》的评点工作，在穷困潦倒的境遇下，筹款刻板印书，下海经商去了。

　　刘廷玑《在园杂记》载：“若深切人情世务，无如《金瓶梅》，真称奇书。彭城张竹坡为之先总大纲，次则逐卷逐段分注批点，可以继武圣叹，惜其年不永。”其他如《幽梦影》《东游记》也都经过张竹坡的评点，他是一个集评、刻、销于一身的书贾。

　　张竹坡也许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得知，《金瓶梅》成书后的一版一印是在苏州首发的，于是他就瞄准了全国图书集散中心之一的苏州这个大卖场载书南下，寄宿在虎阜禅寺。

　　民国北洋政府第四任总统、为苏州江氏书写“文学山房”招牌的徐世昌，在其所编的《晚晴簃诗汇》卷40中收有张竹坡《虎阜遣兴》二首：

　　四月江南晒麦天，日长无事莫高眠。

　　好将诗思消愁思，省却山塘买酒钱。

　　千秋霸气已沉浮，银虎何年卧此丘。

　　凭吊有时心耳热，云根拨土觅吴钩。

　　张竹坡《十一草》题作《客虎阜遣兴》（6首），兹把《晚晴簃诗汇》未收录的4首，抄录如下：

　　剑水无声静不流，天花何处讲台幽。

　　近来顽石能欺世，翻怪生公令点头。

　　画船歌舞漫移商，矜贵吴姬曲未央。

　　歇担菜佣桥上坐，也凝双眸学周郎。

　　故园北望白云遥，游子依依泪欲飘。

　　自是一身多陷缺，敢评风土惹人嘲。

　　僧房兀坐掩重门，鸟过花翻近水村。

　　迩日又开诗酒戒，只缘愁绪欲销魂。

　　综观全诗流露出客中无聊、情绪消极、充满着抑郁不平之气，只有寄愁哪来遣兴。

　　初夏季节，诗人漫步在七里山塘，看到“楼台尽入画，竹树皆有容”，半村半廓，风光旖旎的吴中佳山水，淡化了心中的郁结，一时豪情奋发，浮想联翩，希望在云岩塔根搜寻到一柄吴王阖闾埋葬在那里的吴钩（兵器），满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

　　同时的作品还有《拨闷三首》，诗长，录其较短的一首：

　　少年结客不知悔，黄金散去如流水。老大做客反依人，手无黄金辞不美。而今识得世人心，蓝田缓种玉，且去种黄金。

　　愤懑激怒之情溢于言表。张竹坡的诗，吴中方志文献不见选收，抑或一介寒士，人微言轻耳？

　　张竹坡毕竟是个书生，舞文弄墨则可，经商是外行，他这次苏州之行，虽声名鹊起，可利益并不理想。回家后，迫于生计，经人推荐去河北参加了永定河的水利建设，图谋新的进身之阶。不期事与愿违，积劳成疾，未至永定河竣工，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猝死工地，年仅29岁。身后萧条，负债累累。因债主逼迫，家人把《金瓶梅》书版抵偿给债主汪苍孚。汪唯钱是认，盛怒之下，一把火把书版烧了。

　　“悼芳草之先零”，张竹坡英年早逝，可是给后人留下了一部有回评、眉批、读法、闲话、艳异奇妙又具有文学价值的《第一奇书》。在诸多的版本中，《彭城张竹坡批点第一奇书金瓶梅姑苏原版皋鹤草堂梓行》，剞劂精工，历来深受金学专家、读者的珍视和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