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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林薇||蒲公英

 颍州文学 2022-04-11

蒲公英

                       文/林薇

起伏的山丘,远远望去,是一片又一片浅浅深深的青草蔓延的图案。渐渐靠近,慢慢走进去,才发现,坡上坡下,四处撒满的,都是一朵连着一朵,星星般眨着眼的蒲公英。

小小孩童兴冲冲地看着、找着,见到毛绒绒的蒲公英,便停下脚步,小心摘下来,尽力地吹……这是他的世界:蓝天、白云、草滩、柳树、蒲公英。他玩得投入、尽兴、忘我,似乎,天地间,只有小小的自己。

不远处,有一位盲者,他看上去高大、结实、满面红光,光光的头抬得很高。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会有哪点不同于常人,但他走路的姿势,还是出卖了他:他伸出双手,不停摸索着,即便是在空无一物的旷野,——看得出,他是习惯了如此。

他的眼前经常是一片混沌。有时,太阳出来,眼睛一寸处隐隐约约有一点点色彩,它是红色,可盲者却不认得颜色。小小孩童会走到他的跟前,对他说起周围的景物:叽喳叫的那是小鸟,它会飞。

孩童边说边生动地比划着鸟飞翔的样子。看对方茫然的模样,就让盲者握着自己的双臂,然后轻轻摆动,像小鸟飞翔一样摆动。就若前天,拿来几朵黄黄白白的蒲公英,让他摸索,让他吹……

有时,孩童的描述很新奇,说起天上那朵飘来飘去的雪白的云。“雪白?”等等,盲者不懂这个意象,他却很快想起另外一种自然景物——雪。他问孩童,那落在脸上的雪,感觉只是凉凉的小水滴,怎么能在天空飘起来?

孩童一把抓住他的手指,让他仔细摸索蒲公英,说雪看上去也像是这种轻灵的样子,他觉得还不够贴切,又跑去找来柳絮让他揣摸。

盲者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惊奇。然后,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

孩童被他的神情所鼓舞,大声说出像饼那样圆的太阳,亦会挂在高高的天上,一天一个,从东转向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说还有月亮来来去去值夜班的样子,也常常不一样,大起来像一面圆镜,小起来只似一枚香蕉……

盲者认真倾听,不时善解人意地嗯一声。虽然他永远无法看到孩童描绘的那些景象,可毕竟能从一个童真的孩子嘴里听到,知晓了以前所不知道的事物,并且它们是真实存在的。盲者就已经很满足了,这从他单纯的微笑的脸上,体现得一览无余。

起初,孩童看到他,看到了他不同于以往看到过的一些人。那些人只知道匆匆赶路,并不看周围的景物和孩童。而孩童见到盲者的第一眼,就是盲者正在全力看着周围。孩童惊奇地看到他在很努力、很努力地看,就问他,你的眼睛里怎么会是白雾一样的东西?

是吗?盲者爽朗地笑了。

孩童也跟着哈哈笑着,脚步由开始的警觉、怯懦,变为大胆地靠近…… 

刚开始,孩童看到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而在这有限的空间,能看到的景物也实在有限,——山丘还是那些山丘,鸟儿飞来飞去的也还是那几只鸟。后来,孩童就不再觉得它们有趣了。孩童手搭凉棚,眼睛开始往更远更远的地方望。

突然,有一天,孩童嗫嚅着说,他想去北京、上海看一看,可妈妈说家里没钱。孩童说这话时,声音里满是湿漉漉的忧郁,像大雨淋湿的模样。

盲者听出了孩童的忧伤,他的耳朵比眼睛更能洞悉孩童的内心。他于是转移话题,他说,其实世界呀,只有红和黑两种颜色,而现在看上去,是你曾教会我认识的红色。

孩童怔了一下:他不是常常能敏锐地听懂我所有的言外之意吗!于是不满地哼了一声,接着,赌气地掰起指头数,一直数到十几种颜色。

孩童边数边看盲者,还是看出了他不懂,却装懂,就更不乐意了。半晌,噘着嘴不吭气儿。

盲者早感觉到了,此时,却只能装糊涂,语气也加了小心试着去哄,可是,说了许多好话,孩童都不理他。最后,盲者只好说,我知道的,北京有天安门和故宫。

毕竟是孩童,乍一听这话,猛然就忘了自己正生着气,稚气地接过话头:上海有东方明珠,可妈妈说没钱去。

语气里的忧郁减了几分,起码,没有刚才那样满了。

噢,盲者蹲下高大的身子,沉吟了一下,说我有一个办法,喏,比如蒲公英要去旅游,它先得赶快准备什么?

降落伞呀,孩童不假思索地说。盲者夸他聪明,说好好读书,以后,大学毕业工作了,还可以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去看世界哦。

盲者说着,又在全力看着四周,很努力很努力看的姿势好萌、好可爱……

看到盲者现在的模样,孩童开心极了,欢呼着向盛开的蒲公英跑去。这些蒲公英,它们最先感受到春的轻灵,春光醒来,春风一笑,它们就知道了。它们欢喜地、争抢着冒出新芽,迅速占领地面,奉出花朵,在春风中歌唱,又不知不觉地悄悄准备好降落伞,借一阵春风,轻盈地向四面八方飞去,去美美地看世界……

作者简介:林薇,祖籍重庆,有散文散见于《岷州文学》、《飞天》、《阳关》、《叠藏河》、《牡丹》等刊,获《岷州文学》创刊十周年新锐奖、“洛阳牡丹杯”全国大赛奖、《西部散文选刊》全国大赛奖“洄溜古镇杯”全国大赛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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