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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铁道边的往事

 华东局 2022-04-11

我的师弟姓彭,厂技工学校学习时下车间实习,跟着我师傅学徒,我那时也跟着师傅学钳工,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相识了。我那时刚满20岁,年长他几岁,他称我师兄,我则叫他小彭。我毕竟吃了两年“萝卜干饭”,对较复杂的装配图纸都能看懂,干活时常指导他,两人关系不错。

小彭家住下关名士埂,紧挨着铁路沿线,一色的平房,红砖青瓦。他父母都在南京铁路西站(原南京下关火车站)工作。这一片是铁路家属区。我们熟悉后,小彭常邀我到他家去玩,他家门口有一片菜地。去的次数多了,和他的父母及他的弟妹都很熟。

我家住城南,那时交通远没现在方便,去他家一次基本上玩一整天。有一回很晚了,他母亲留我住一晚,城北街上一入夜,人迹稀少,有限的街灯黯淡无光。盛情难却,我就留宿了一夜。

可那一晚我怎么也睡不着,南京西站是始发站加货场,铁路沿线“轰隆轰隆”“咔嚓咔嚓”“哐当哐当”的声音和“呜呜呜”汽笛声,起起落落,声声不绝,一直响在耳边。在城区习惯了安静的夜晚,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迷蒙中睁眼看看师弟,他正睡得香呢,似乎那轰隆轰隆的声音是他进入梦乡的催眠曲。第二天起来,我感觉头昏脑涨,眼泡也发胀了。有了这次的体验,以后他父母客气地再留我宿夜,都被我婉言谢绝了。心里话,宁可在幽暗的灯光下走一段路赶回去,也不受这彻夜轰响的干扰了。我和小彭私下说起,他笑了。他们早习惯了这种声音,少了这声音反倒觉得睡不沉,对这声音有了感情,这不是一天两天可以修炼成的。

更多的时候,小彭带我到铁路沿线散步,当时铁道两边都是敞开的,不时有行人往来。铁轨立体交叉,纵横交错,无限地蜿蜒到远方。那时铁路上跑的基本是烧煤的机车,到达终点站的火车歇下来,车头上喷着袅袅白烟,由浓变淡。司机打开阀门,把烧剩的煤渣倾倒在铁轨上,再洒上水,将通红的火星熄灭。早已守候在铁路旁的大人、小孩会立刻蜂拥而上,胆子大的钻进火车头肚底下抢煤渣。他们熟练地用自制的小铁耙把没有烧尽的煤块扒出来,装进篮子里,有的为了能多抢一点煤渣,索性戴上帆布手套,将煤渣往篮子里扔。而胆子小的人,则要等到火车开走后才来捡。因为西站是终点站,每一条铁轨上都有煤渣可捡。一篮煤够用一天,二次燃烧的煤质量好,火旺,没一点煤烟。一家子的烧水做饭全靠这一篮煤渣。那时卖煤要凭煤票,煤炭供应十分紧张,不时有人因为抢煤渣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铁路家属区家家都捡煤渣,小彭家的墙角,堆了像小山似的煤渣,我听小彭说过,他小时候也捡过煤渣,现在轮到他上六年级的妹妹捡了,每星期天妹妹会起个大早,提个篮子去火车停车场捡煤渣,她知道自己年纪小,避开人多的场合,不和别人去争抢,自然捡来的煤渣没有刚倒出来的好。

几年以后,小彭技工学校毕业,插队去了东辛农场,开始还和他通通信,后来也联系少了。随后南京站建成运营,当年热闹的南京西站风光不再。只剩下几条发往南方的专列,而南来北往的列车直接从南京站停靠,呼啸般穿过长江大桥。高速公路和高铁不断给生活提速,后来,我听说从南京西站发出最后一班通往厦门的绿皮火车后就停运了。

最近一次去名士埂,旧地重游,小彭家的房子已不见了,原先铁路家属区旧址上建起了一栋栋六层高楼。铁路上已无煤渣可捡,站房、站厅等民国时期建筑还保留着,这里将改建成铁路博物馆。旧日里曾经看到的捡煤渣情景,只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请给我们提供些您那里新闻线索吧,最好,是和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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