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作家新干线·散文」康永兰|春梦悠悠话宝玉

 谭文峰sdqtneyj 2022-04-12

作家

干线

春梦悠悠话宝玉


一日,贾母携众人过宁国府花园赏花,一番家宴之后,宝玉有些倦怠,欲睡中觉,贾蓉之妻秦氏忙起身回应贾母:只管交于她便是,请老祖宗放心。

宝玉随了秦氏来至上房,抬头看见一幅《燃藜图》,大致意思是鼓励孩子要刻苦读书的典故,宝玉生平最痛恨别人强迫他读四书五经之类的书,随即有些不快,又看到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又是一些说教的东西,宝玉厌烦所有人世间的虚伪和做作,明明是富贵人家,却要挂一幅穷苦人家没钱买蜡烛,燃麦藜来借光读书的画来假装苦读,他喜欢有话直说,讨厌人情世故里的虚伪和应酬。所以当下便有离开之意,断不肯在这里就寝,连说两句:“快出去,快出去。”秦氏忙说:这里还不好,可往哪里去呢?要不到我屋里去吧。宝玉听了直微笑点头,刚至门前,便有一阵天香袭来,宝玉顿觉眼酥骨软,连夸“好香!”一个人的感官,嗅觉是第一个让人放松的器官,比视觉的勾引力还强,由此不难想象香水为何要卖的那么昂贵,原来它是浪漫情调里的第一佐料啊!

我们说红楼梦里的主角贾宝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公子,想不到他第一次动情,如少女情窦初开是在秦氏秦可卿的卧房。他把一个人在现实中不敢做的事情,在梦里,在他的潜意识里实现了。

这回他在墙上看到的是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对联曰: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春天微微寒冷,在香甜的梦中不愿意醒来,芳香袭人,一阵一阵酒的香味儿直直地扑来。这边是温情浪漫的性灵世界,那边是虚伪生硬的说教条框,两下一将对比,宝玉随即欢喜,含笑乐道:这里好!这里好!秦氏也笑道:我这屋子恐怕神仙也住的。

神仙的世界,梦的世界,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会遭遇许多无奈,虚伪,妥协,委屈,压抑的事情,而在梦里可以抛开一切,不管不顾,像马儿肆意奔腾撒欢。

接下来我们会看到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用超现实的手法来安排宝玉的这场春梦,从来没有一个作家会如此费尽心血来写一个青春期少年,他的性为什么会发生?他是怎样在心里一步一步产生“性”这个概念的。我们的古人为一个少年,要从道德的世界走进另一个颠覆道德的世界做了耐心细致的解释,深入浅出与一个少年的内心世界对话。一个人敢于做平常人不敢做的事情,必定会有一段很艰难的心路历程,正如宝玉这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他要做一件有违常理的事情,一定是会有挣扎,会有矛盾冲突,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些存活在他内心世界的东西站出来鼓励他,鼓励他,直至事情得以完成。

宝玉来到秦可卿的卧室以后,他就看到了一些自己潜意识里的东西,正是这些潜意识里的东西鼓励他做了一场异乎寻常的春梦。他看到案上设有武则天当年映射过的春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过的盘子。盘内盛着安禄山伤了太真乳房的木瓜。(以上这些典故都是宫廷野史,武则天秽乱宫闱,赵飞燕盘中跳舞,据说安禄山与杨贵妃有过私通)可以想象宝玉背着父母肯定读过很多野史,醉眼惺忪的他潜意识起了作用,普普通通的东西在他眼里变成了性的联想,案上设的镜子,一边摆的盘子,盘内的木瓜在他的眼里都变成了性爱中的种种诱惑,就连床榻也是寿阳公主的卧榻,被子变成西施浣过的纱衾,枕头变成了红娘抱过的鸳鸯枕,所有眼前的东西都和古代一个个美丽风流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在他的潜意识里像画一样呈现着,交织着,挑逗着,父母的谆谆教诲,道德的层层设防在这一刻统统垮掉,他意乱情迷,那些美人野史在眼前晃啊晃,可以说是她们的妩媚袅娜带领着他进入一场奇妙的春梦。

在这里我想说的是曹雪芹作为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可以这么真实,这么大胆,这么巧妙的用一场春梦作为引子,编织一个青春期少年生理发生变化,羞于对人言时,用一场春梦来完成救赎,确实是独树一帜,令人耳目一新。他把我们现代人到现在都虚伪的认为是羞耻的事情直白的写出来,告诉读者朋友们,其实这才是人性中最率真、最真实的一面。我们能接触到的青少年文学太少了,文学就是要展现真实,才更深入人心,更有嚼头。

红楼梦更可贵,更让人肃然起敬的是它不仅揭发人性中的真相不带半点批评,而且他不主张把人一分为二,客观的定性为善恶好坏,大仁大恶,他用人性中最大的包容,用另一个视角去看待和理解人们看来乖癖邪拗的人,更关注与呵护的是那些夹杂在中间灰色地带有着真性情的人们,让那些在现实生活中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在他的文学里得以生存,幻化光彩。人是活的,所以呈现出来的性格和思想都是在不断变化着的,在他的笔下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之说。

接下来曹公写宝玉进入太虚幻境,遇到了警幻仙姑,她与宝玉的一段对话中更是大胆而直白的说出: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泼辣而又直接的撕破封建礼教的面纱,让宝玉都吓傻了。曹公借警幻仙姑之口解释:“淫”也是人性里面的一部分,对淫的理解也是有不同方式的:发生性关系是“淫”,看黄片是“淫”,云雨无休,恨不得天下美女都拿来消遣是“淫。”这些都是肉体上皮肤上感官上的烂淫,是低级趣味的淫。而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推之为“意淫”,是精神上的“淫”。这种精神上的淫和肉体上的淫是有区别的。“意淫”,可神通不可语达,可意会不可言传,是精神风流的体现。

贾宝玉是一个很深情的人,尤其对身边的女性朋友饱含深情,在他十三四岁的青春王国里,他用自己不同的情感去爱着每个人。完全没有肉体行为,也可以爱的死去活来,无可替代的林黛玉之爱,初次注意到宝钗丰满圆润的肌肤,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脸若银盘,眼如水杏时产生的自然而然的爱慕之情,秦可卿摄人心魄的美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去表达爱,他可以在春梦中去幻化,去暗恋。一个青春期少年,正在发育期间的性心理的不定性,如没了笼头羁绊的马一样,可以任由随意的去驰骋,可以因为善良去爱,因为美丽去爱,因为智慧学识去爱,可以因为好奇去爱,可以因为肉体身体的美去爱。这才是真正青春王国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文学是什么?就是要让人们能够真正看到生活本真的样子,不然,就是在编故事。

品读古人新奇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让人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更是钦佩古人的智慧才华,内心深深地被触动。红楼梦就像一面镜子,不仅呈现出一群不同的生命个体,而且各自都有他们的长处与特征,都是生命中不可取代的真性情,这是红楼梦最精彩的部分。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