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坊的记忆

在我小的时候，过了冬至临近腊月，家家的磨房及村里大街旁的碾坊都忙碌起来了。尤其是过年的面食；做饽饽（馒头）的麦子面、发卷子（米面）的玉米面、（包糕）的黍子大黄米，馇气馏用的地瓜面等一样不能少，都要在腊八前后准备妥当。保证小年（腊月二十三）有米有面祭灶神。碾坊是村人的唯一粮食加工地。尽管天寒地冻、霜天雪地，但依然是人影纷纷石碾滚滚。每临年节，情景犹在难以忘怀。

鳌山卫西里村的碾坊，在西里大街路北、冯家胡同街口旁边拐角处。有三十多平方米，青石碾盘按置在石头墙围子中间，箩面的石板台子靠北墙根东西两个墙角。坊门口两边巨石竖立座北朝南面向大街，围墙用大石垒摞而成有一人多高。按照现在的眼光和认知分析、这个碾坊所建年代久远古老。听当年八九十岁的老人们回忆说，碾坊以前是有木梁房顶能遮风避雨。但不知多少年失修倒塌了。在他们小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可想而知。

碾坊因位置临近大街旁，车来人往，村人都愿意来这里夏纳凉冬取暖，家长理短、天南地北的闲聊凑热闹，是村上人闲散聚集的场所。着实是天天有故事，一天不到场、饭菜都不香的好地方。小时候一个夏天晚上，跟着大人来到碾坊处风凉，第一次听了街坊韩姓爷爷讲关于这个碾坊和碾盘的来历故事，至今记忆犹新。

我祖居西门口大街冯家胡同里，大街两旁自明清以来就有多家军户（冯、韩、张、白等）姓氏居住。始祖们按家置业、农桑衣食人口渐增。一天村中主事相商增设添置一具碾坊及碾盘石砫，供村人生计使用。派买办人在即墨城里大户人家相中购买了一套、青绿细石碾盘与石砫，择日搬运。仲夏某日，村主事选派20名壮汉，两挂木轮牛车朝饭前赶进城里装运。因青石碾盘实在太沉重，日上中天一行人，人推牛拉地才走出东关过了章村地。时下正值夏日酷热，人们擦汗磨肩艰难的走村过河，晌外时分来到了石龙河旁。因饥渴难耐人们纷纷下河洗浴、树荫纳凉。此时拉车的老牛见水思饮哪管套索在身，正挣脱下水，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牛车和碾盘歪到河里去了。木质大车让硕大沉重的石碾、砸碎了车架损毁了轮轴、也伤了老牛的后腿。十几号人此时都傻了眼，无奈只得撇下石碾拉上瘸牛回村上报主事去了。时过数日，主事们正在抓腮挠嗓重新运作石碾搬运之时。有人来报说在西门外城墙根竖靠着一盘碾台。人们纷纷去查看究竟，确信是前些日子歪倒在石龙河旁的碾盘。甚是蹊跷。招集村人七手八脚移到了选好的碾坊位置安顿妥当。

此事后来人们相传，几日前，村上新来了冯姓、韩姓两个军籍杂役，二人魁伟高大，虎背熊腰力大无比。原来二人应檄文调配鳌山卫军屯服役。这天清晨二人出即墨城奔鳌山卫而来、不觉晨露凉意周身不爽，走至石龙河底见有青石碾盘挡路。平日习武练功，已成习惯。二人见是新造碾台质地好、正想捎带件礼物赠与祖居。二人找来木杆插入中心圆孔，运气发力轮番背扛直至西城门外，此时天色刚明城门未开。顿觉饥渴，二人放下碾盘寻找酒家去了。此事村人知道后以经传开，村民无不敬仰常以米面谢意。这盘碾一直使用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电磨取代为止。据老辈人讲，自有了碾坊后，这里天天骡马嘶叫、碾磨声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碾坊留下了说不完的故事趣闻。

推磨碾碾是件费力耗时的活，摊在碾盘上的原粮颗粒要碾成细末面粉，要一遍遍一茬茬反复碾压操作，在我的记忆里，这些活家家户户都落在了吃苦耐劳的妇女和老年人肩上，逢年过节之间婶子大娘们相互帮忙，三三两两背着粮拿着面罗来到碾坊，佩星戴月、你推我拉的辛劳的劳作着，长年累月走在这无尽的磨道之中。家里有我们这般半大小子也不会让其闲着，身小够不着木架子就让其拉边绳，转不上几圈儿就晕头转向东倒西歪了。盼着早点卸碾收工，盼着母亲做出香喷喷的米面，盼着以后再也不要推磨碾碾……

人们靠磨房、碾房加工粮食吃饭的岁月，伴随着我们一年年的长大。不知哪一年，公社、生产大队都通上了电。村村建起了电力面粉加工点，辛劳酸楚的妇女们彻底得到了解放。碾坊在风霜雪雨中停留下了脚步。碾坊成了地名，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休闲之处，成了生产大队的会场，成了顽童们游戏集结地。在这里，我听过苦大仇深的老大娘忆苦思甜把冤伸！看过革命小将批倒牛鬼蛇神大辩论……！

再后来，废弃的碾坊仅剩下了石墙。碾盘和石砫遗落在路旁。生产大队在旧碾坊的旁边盖起了新的又高又大的集体磨坊。也算是古旧新生了。现在，旧碾坊已荡然无存，但每每路过遗址，都会思想连篇，不由的找寻那熟悉的印迹，思绪沉浸在过往的岁月中。

作者介绍：冯作明，即墨区鳌山卫西里人，1960年出生，高中文化，即墨区诗词学会会员，地方志学会会员。爱好诗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