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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义||故乡轶事系列《寇坡一​》

 乡土蓝田 2022-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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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轶事

张忠义 

寇坡

寇坡趣事终不断,留个后辈做想念。寇家坡,以寇姓为主命名,在蓝田县城西门外,灞河东岸,白鹿塬下,与终南山对峙,是一个难得的风水宝地。

寇家坡有寇、张、韩、李四大家族,世代和睦。解放初,全村共有六十三户人家,三百七十二口人,由于寇坡名人辈出,趣事多多,在塬坡一带仍至白鹿三镇小有名气。

(一)
神团

神团就是保护自己家园平安的地方组织。相传清末,关中各路刀客参加反清组织,民国时期,关中农民抵御土匪的抢劫及骚扰,成立了自卫武装组织。

自古陕西出冷娃,寇家坡就有以寇氏为族长、张氏为乡约成立的神团。团长是四大家族共同推选的能保佑四方平安本领的能人担任,成员来源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自愿报名的闲散青壮劳力,他们图个肚儿圆;二是由家族组织指派,跟国民党派壮丁形式一模一样,按家中人头或兄弟人数分配指标,家中确无青壮劳力或者家中确实不能离开的独苗,可以上缴神团费。神团的武器一般都是大刀长矛、棍棒梭镖之类,也有少量的自制火药土枪。神团凭借纪律严明、练功刻苦而名扬四方。他们练功非一般人可以想象,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他们训练和现在的特警训练相似,把生死置之度外,在练功时也有致残的。他们以气功、硬功为主,飞檐走壁,拳砸树,手劈砖,肚顶矛,臂挡刀,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专门与匪霸作对,劫富济贫。若村上稍有风吹草动,头领一声令下,神团个个义愤填膺,神速出击给土匪恶霸以沉重打击,不获胜从不收兵。相传,有一次寇坡神团与强大的土匪短兵厮杀中,神团壮士被重刀砍在臂背上,只留下白痕一条,竟然毫发无损。渠西壮士寇三性头上挨了一枪,却只是一点白茬。壮士以少胜多,活捉了土匪头子XX,并在我村磨坊五花大绑当众砍头,一举震慑了白鹿塬。从此寇坡村家泰人安,过上了好日子,再也没有土匪和外来势力干扰。塬坡一带兄弟邻村有什么事,都借助寇坡神团影响,或者直接寻求帮助,保一方平安。就连国民党小股流窜的残兵败将也耳闻神团的威名,来白鹿塬要绕道而行。有人说,当年李先念党代表受延安委托收编汪锋军队路经白鹿塬时,在县城专门待了一天,派人四处打探神团,于是就有个别团员加入了抗日联军,有的还加入了共产党。不过这只是传说,现在无法考证。解放后小小的寇坡村与塬上十一个村组成的十里乱白村,由于和原坡土地接壤发生过纠纷,偶尔也有口舌之争和拳脚相加,都因旧时神团之威名,小村胜了大村。

(二)

碾坊

碾坊,就是安放碾子的房子。碾子可以碾米,也能碾压各种调料。寇坡的碾坊是石木结构的三间瓦房,从古到今归集体所有,人们习惯叫碾坊子。碾坊里边有一个直经大约三米、厚度六十公分,重量不下三十吨的青石碾盘。据上了年龄的老人说,这样的庞然大物,是白鹿塬村一富户人家在深山定做的。那时道路曲折不平,运输工具又十分落后。据说,当时是用圆木塔架,柿木传输,全靠人力和牛拉运,步履艰难,每遇坎坎、小河障碍,都是先修路再运输,要费很大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这个碾盘经过碾主人近一月的艰难运输,到达寇坡村时,就怎么也拉不动了。碾主人雇用了大量的人和牛,不料碾盘还是一步也动不了。碾主人寻求周边能工巧匠想尽了办法,也都无济于事。后来还是一位风水先生道明了缘由:“这是神龙在此,它不愿走了,凡人是把它没办法的。”从此这个神龙碾盘就在我们寇家坡村落户了。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碾坊已是房倒屋塌,四周的石墙仅留半截,碾盘、碾碌碡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虽说多经磨难,可碾盘完好无损,仍属全村唯一集体财产,但很少有人呵护和保养,到了实在用不成时,生产队也偶尔派人来修一修。大跃进吃食堂饭年间,大人、小孩都习惯围在碾坊前后左右边吃边谝,有些妇女抱着婴儿坐在碾盘之上敞怀喂奶,有些小伙子也蹲在碾盘之上吃饭,饭后顺便在碾坊子旁边的清泉水里刷洗碗筷。那时碾坊子成了村上最热闹的地方,生产队社员开会,也往往选在这里。老人还讲:“在旧社会,碾盘前就是一个碾麦场,足能容下三百多号人,是族长、乡约、长辈议事和发号施令的地方,同时也是训斥不孝之子和惩治恶人的地方。由于碾坊大门不分昼夜四季敞开,也为一些地方恶势力和地痞流氓提供了作恶的方便,有不少恶人在这里多次抢劫过良家妇女,糟蹋过过路的弱女子。

碾子是压碾稻谷去皮用的,村民更多是用它压碎辣子、食盐调料等。初、高级社时,是用牛、驴等牲口拉碾子。牲口拉碾拉磨时,人们用鞍眼(黑布)遮挡住牲口的眼睛逆时针旋转。到合作化入社后,大型农具、牲口归集体所有,于是有了人推磨和人拉碾子。起初人代替牲口推碾时会感到天旋地转,后来发展到家家推、人人推,渐渐就习惯了,也不觉得那么头晕了,只是抱棍打瞌睡的事人人有之。那时全村六十多户人家共用一个碾坊,加之人力推碾子慢效率低,周转不过来,所以每逢过年过节,要排很长的队,甚至今天去排队,明天或后天才能轮到。排队不用人排,只需用自家棍子、筛子、簸箕等小物件代替,每过一家都要移动一下小物件,后边排队的人每隔几个小时都要去碾坊转转看看。谁家在前、谁家在后,大家都心里明白。当然也有个别人心里着急,在移动小物件时做手脚,只移动自家的,不移动邻家的,往往为这事就吵起来了。通情达理的,经劝说几句就过去了,遇到两家都难说话,一个针尖一个麦芒,你争我抢互不相让,最后就形成“罢碾”,我用不成,你也别用,一折腾就是半天。若当场偷移物件或插队,被人发现可就把事情闹大了。一些人得理不饶人,先是气话、讽刺话,后是脏话、恶毒的话,骂声不绝,进而动起手来,女人家们你拉我扯,有的男人也失去理智大打出手,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伤筋动骨送往医院治疗。记得1971年左右,我夜间趟河把一位打架受伤的前辈送到县人民医院,还闹出了亲疏之分。这样因小失大的龙虎斗,一般都是两败俱伤,事后都是后悔莫及。当然也有忠诚憨厚、心底善良的人,他们为了息事宁人,把别人让在前边。也有一些心直口快、喜好抱打不平的人,常常因此得罪人。无论喜怒哀乐,还是荣耀耻辱,都归我们村的碾坊子和碾盘子。

(三)

小脚女人

旧社会寇坡是个礼仪之村,有很多优秀的历史文化习俗世代传承,但也有不少陋习,男人传统守道留着长辫子,女人贞洁守妇道缠着裹脚。据史书记载,女子双脚布帛缠裹是非常残忍的。民国时期,政府已开始禁止缠足,但人们受封建遗毒影响,鲜有人响应。一九六九年我初中毕业,发现村上还有三十多个小脚女人,仅我们张氏家族就有四五个人,那时她们已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不能也无法下地劳动,只能在家留守做饭照管孩子。

我奶奶就是小脚女人,当时已七十有二,平时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可由于生活所迫,常常拄着拐杖爬坡驾岭,拾柴捞禾,走起路来一摇三拐的,步履艰难。全村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中,唯独我母亲是大脚片子,而比她小十岁的妹妹和弟媳均是小脚女人。据母亲讲,我的外公是大户人家里的掌柜的,由于偏爱她,瞒着长辈让她有幸逃过一劫。

旧社会女人以小脚为美,只要有个稀样的小脚,便能找一个好的婆家。母亲曾告诉我,在旧社会,村上每年都要评选最佳小脚女人,评选范围不包括未婚女子,仅是娶进门不久的小媳妇。大家审美是根据缠足而论,标准是裹的小脚越小越好,样子活像个小笤帚头。小脚女人不但脚看上去小巧玲珑,走起路来也扭腰摆跨,别有一番景致。谁要是当上最佳小脚人,村上会给披红戴花,公公、婆婆高兴满意,大家甚至以此评判为安分守节的好媳妇,成了全家的骄傲。而我母亲是大脚片子,奶奶、老奶奶总是不让她出门,怕让人看见了笑话说闲话。旧社会不少小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二尺围裙围着三尺灶台转,一心一意伺候男人和公婆,稍有不慎还得挨公婆骂、男人打。“未嫁从父,已嫁从夫,夫死从子”,旧社会女人一生根本没有什么地位,连与自家男人、儿子和客人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多亏母亲是个大脚,一九五八年农业社成立后能下地挣工分养活我们。

有一次,母亲对我说过一件事。那是70年,我村前街有位和她一直相好的小脚老人临终时挨了儿媳一把掌,含冤离去了。这个可怜的小脚女人,挨了丈夫一辈子的打,旧社会公公、婆婆打过她,男人整整打了她五十年,如今又是这个结局。我认识这位老人,也为她的遭遇惋惜难过。缠脚是旧社会强加在女人脚下的一个铁镣,是十分残忍的事。

还有一个小脚女人的真实故事。她80年左右还在人世,论辈分我还叫她瓜婆。她在小姑娘四五岁时就开始缠足,本来这正是孩子发育的年龄,却要强行缠足裹脚,差点要了命。小姑娘天生聪明,又有一副好脚板,却要用白布缠裹使脚骨变形,人为致残限制正常发育。我们可以想象,这和用铁丝盘转变曲供人欣赏的盆景有什么两样?小姑娘生性倔强,多次以死抗争缠足,结果被家里人锁在屋里,长期囚禁。一天,趁送饭人不注意,小姑娘逃了出去,后被大人发现追回,一顿毒打折断了腿,还是被强迫缠了脚。这位姑娘十五岁那年,以残疾人和小脚女人的双重身份,受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嫁给了邻村大她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只能也只能生儿育女,为男人传宗接代。

【未完待续】

张忠义,网名青山浮水出,陕西蓝田县人。曾从事体育,教育、新闻,卫生,行政等工作,研习书画,有多篇文学和摄影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出版有长篇纪实文学《人生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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