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2022中国最美亲情文学大赛】参赛大展：赵来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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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母亲

  赵来芬

在母亲离开五年之际，她依然一次又一次清晰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一如生前一样慈爱安详，只是依旧瘦弱，依旧一袭单衣地站在村前路口,望着盼着，终究像一片枯叶被风无情吹走。五年了，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年，我害怕有一天关于母亲所有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自己渐渐遗忘，故借用文字记录母亲平凡而坎坷的一生，也让自己在思念母亲时能捡拾起曾经的温馨和那些感动的碎片！

我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村妇女，她善良、亲切、胆小、软弱，慈爱、大度、宽容，这种性格与她的个人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母亲在很小的时候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家里有疼爱他的外公，有任劳任怨的外婆，有慈祥的太奶。外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勤劳朴实，吃苦耐劳。外婆是个裹着小脚的漂亮女人，她心灵手巧，纺线织布，绣花缝衣，家人的衣物都是由她裁剪，制做，每件衣物穿上身上都是那么地合身，得体；太婆也与外婆一样，是个裹着小脚的能干女人，她任劳任怨，每天在家操持家务，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整得井井有条、整整洁洁，有空就挑着桶垫着小脚忙前忙后侍奉着自家的园子。劳累一天的外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抱过头顶骑“丫丫脖”在屋子里转圈，这个时候的母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儿了。每每这时，外婆都会嗔怪外公，不能惯坏这丫头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下去，母亲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俗话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在母亲快三岁的时候，外公突然一病不起、全身浮肿，据说是治不好的瘟疫，不几天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太婆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伤心欲绝也于两个月后连痛带病去世了。孤苦伶仃的外婆带着母亲在痛苦中艰难渡日，在那兵荒马乱，战争纷纷的年代，外婆与母亲既要躲避、绕开那些地痞流氓，还要东躲西藏靠帮别人家裁剪衣服过日子。在这种情况下，有好心族人出面撮合，外婆带着母亲与外公的一名堂兄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母亲过上了非人生活。后来的继外公把母亲当作仆人、丫鬟、奴隶，母亲吃不能上桌，睡不能上坑，天不亮就要起床做家务，还要带小孩（后来的继外公与外婆生育了两个舅舅和一个姨），饥一台饱一顿的，稍有差错就被打得皮开肉绽，话说有一次因为人小把舅舅摔了一绞，继外公在水田里用锄头母亲被把打得全身青紫、满身泥浆，倒在水田里几乎背气，晚上还被罚跪在门口的碗片上不准进门，半夜时分无助而饥寒的母亲爬到路边的草棚里寻求温暖，第二天清晨村里的一位老人发现昏倒了的母亲，才把母亲送回了家。在那个夫权大于天的年代，懦弱的外婆为了维护表面的新家，只能眼看着母亲挨打不敢吱声，她唯一能做的只能背着继外公跪在外公与太奶灵前祈求他们保佑我的母亲健康平安。无数次，继外公因为在外面苦了累了回家就打骂母亲，拿母亲当出气筒。母亲都默默承受着、忍受着，她只祈求这个家不散，只要与外婆生活在一起就好。

十多年过去了，生活的磨难没有把母亲压制成歪瓜裂枣，反而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可人。在母亲十六岁的那年，通过媒婆介绍被家境殷实的父亲相中并娶回了家，外婆家得到一笔不匪的彩礼，可门不当户不对的母亲来到了大户人家，不但要做比常人多或重的活，还要忍受大妈、姑妈、奶奶的欺辱打骂。一年后母亲生下了大姐，结婚数年肚子屡不见动静的大妈，因妒生恨百般刁难，她挑唆父亲休了母亲，说母亲水性扬花，小孩是与野男人所生。长年在外的父亲听信大妈谗言，对母亲百般猜疑甚至不理不睬，对大姐看都看一下。不善言辞的母亲满腹委屈，大姐三岁了才会挪步行走。一天母亲因队里分粮，母亲把乖巧的大姐独自一人锁在房屋里，等母亲扛着粮回来后，只见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箱子底朝天地掉在地上，钱及贵重物品不翼而飞，满脸青紫的大姐睡倒在床下已没了生气。母亲抱起大姐疯了般地跑到奶奶住的房屋里，让奶奶看看大姐是怎么了滴！一向不待见母亲的奶奶见出了人命，忙着把公公也叫了回来，公公看着青紫的大姐摇了摇头，转过身来对奶奶说：平时就少吃斋念佛，多帮小竹带带孩子吧（小竹是母亲的名字）！心不善吃多少斋念多少佛也是枉然！听到公公不怒自威的责备，奶奶大气不敢出，待爷爷离开了，奶奶为了压事不让母亲声张，小声地劝母亲，就别哭了，不过一个姑娘而已，死了就死了呗。你现在还年轻，来年就又会有的。据后来得知，那天吸食大烟的烟鬼、大妈的弟弟来过，下午就匆匆走了！母亲含泪忍痛地哭着却不也敢声张半句，对外人还只能说是大姐因患天花（寻麻疹）而死。人生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女，母亲经历了两个。

有女人就有就有斗争，有婆媳、妯娌、嫂姑就有矛盾。在我快五岁时的有一天，大妈的一副珐琅手镯丢了，她认定是母亲偷了，说母亲把珐琅手镯变卖后远送给贫困的外婆家。母亲赌咒发誓，甚至跪着砍香向天哭诉，大妈仍不罢休，直到把母亲堵在大灶洞里狠狠打了一顿，强抢了母亲手腕上的珐琅手镯才罢手。父亲回来后见到母亲满身伤痕追问原曲，母亲含泪告知父亲。父亲向爷爷说明了情况，由爷爷向大妈要回了母亲的珐琅手镯。几天后大妈自圆其说在自家床下面找到了丢失的手镯。公公教训大妈，如果再这样欺负母亲他将不会坐视不管。

母亲一生育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我是我家老小。在贫困交加的苦难经历中，我依稀记得我的童年都是在母亲眼泪中渡过。爷爷因病早逝，父亲不在家，大妈变本加厉地与奶奶合伙欺负我的母亲。母亲既要负担我们兄妹六人的生活，还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奶奶不但不领情，还借故经常刁难母亲。偶尔父亲回来，与大妈沆瀣一气的邻居、姑妈就搓弄父亲，说母亲如何虐待奶奶，如何好吃懒做，不持家。耙耳朵的父亲每每这时，就借故找事与母亲大吵甚至大打出手，还朝父母大吼，你要死哪就死哪去！吵完架后母亲被父亲撵出门关在门外，年幼的我们却只能无力地躲在被子里痛哭流泪，担心着屋外的母亲，想像着母亲是怎样地伤心欲绝！年幼的我在哭声中睡着，大姐却在父亲睡熟后悄悄开门把母亲牵回屋里来，在父亲出门做工后我们第一时间围住母亲安慰她。无数次，母亲被流言蛮语、被苦难生活逼得绕着河边、井边团团转，一次次在痛苦与不舍中苦苦挣扎。母亲太累太苦了！年幼的我们却无能为力帮衬母亲，每每只会担心母亲出事或是想不开。我与四哥、五姐三人只好私下里商量对策，聪明的五哥说，母亲最疼爱小六，如果发现母亲暗自伤心偷偷哭泣，就由小六去转移母亲的注意力。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最终交给我，一旦发现妈妈流泪时我就必须用力哭，而且还要哭得越伤心越能转移母亲的注意力。五姐与四哥再三叮嘱我：小六，妈妈一哭你就要大声地哭，如果哭不出，我们会用手掐你的腿，你就能哭出来了，你还就故意说是我们欺负了你！你一哭妈妈就先停止哭声来哄你。一旦发现母亲外出，你就是妈妈的尾巴！如果妈妈想跳河寻死，六妹，你就假装先跳，妈妈见你跳她就会护你然后带你回家。为了这个家，为了护妈妈平安，六妹，我们受点委屈没事，但是你一定要把这戏给演好了。这招数还真灵，屡试屡成功，我知道，母亲爱我们胜过爱她自己。她放不下我们却又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无数次，我想快速长大；无数次，我用自己的拳头敲打着屋后的一棵老槐树，想把自己练得像《武当》的主人翁陈雪娇一样有一双铁刀一样坚实锋利的手掌；无数次，我等全家人睡熟之后再起床挑灯夜读，我想出头地，想成为一位可以保护母亲的能人。

曾一段时期，我迷恋上金庸的武侠小说，故事里面的快意恩仇和豪情万丈让我热血沸腾，特别是想报仇的心让我一渡地钻牛角尖，我恨自己没能生就男儿身。在我十二岁那年，隔壁堂嫂因为一件小事把她家的尿桶里的尿全泼到我家堂屋里，那天刚好是初一，据说初一或是十五被泼尿的人家里，一年都会霉运连连。因为那个堂屋是土压实而成，等母亲想用水清洗时，那尿液早已浸入到堂屋地底下了！母亲害怕家里发生不幸之事，忙着点燃青香与黄纸，用醋碳熏了三遍屋子，让天地菩萨保佑，把来年所有的不幸事一一全化解掉。仇恨在我心里发了芽甚至长出了绿叶，我时时刻刻没忘报仇。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一天傍晚，天色渐晚，我探听到了堂嫂回娘家了。这于我是绝好的机会，我悄悄地就拿了一把镰刀，潜伏在把她家的地里，待天全黑了的时候，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家正挂果的茄子和辣椒杆全割断了，还用脚狠狠地把杆上幼嫩的茄子、辣椒踩得稀巴烂，嘴里把她骂我家的毒话全回骂给了她家。泄恨后回到家却发觉母亲正在家里焦急地等我，看我满头大汗地回来，母亲问我去了哪里？我说去了同学家，母亲见到我鞋上的泥与辣椒叶迹，就追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兴高采烈兴地告诉了母亲我的所为，我本以为母亲知道后会赞赏我几句，没想到母亲脸色铁青，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还恶声恶气地让我跪下，我固执地不下跪，还反驳说我没有错，我只是为全家里出了口恶气，为家里报了仇而已。母亲一脚踢中我腿肚让我跪下，我委屈地哭着跪下了。母亲说，六啊，你还只是个小姑娘，心就如此歹毒，你堂嫂是做过了点，但是你堂哥一家对我们却如亲人一样，你爹不在家，哪一次家里重活不是你堂哥来帮的忙。且不说以前的，就拿前几天分稻谷，那些大袋的稻谷都是你堂哥来帮我们抬回来的，你怎么不念别人的好，你堂嫂有错但是她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是不是你也要做她这样的人，你如果要学她你就这样继续下去，我不管你了，就当我没生下过你。说完母亲眼泪滴在脸庞，我不怕天不怕地这一生就怕母亲的眼泪。我忙着跪着挪步到母亲面前：妈，你别哭，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但是你千万不要哭！母亲继续哭着说，六啊，一个人心里仇恨太多不是好事，要多想想别人对我们的好，要有感恩之心，我不希望你心怀仇恨地活着。你只有听话，有出息了，有本事了才是对你堂嫂最好的报复，才是真正为这个家出了气，争了气！而不是去偷偷摸摸，心怀阴暗去做那些鸡鸣狗盗的小人行径。那晚母亲带我去堂哥家赔礼道歉，堂哥听了事情原由，说：婶，小孩不懂事，就别为难六了，都是你侄媳妇嫉妒心太强、心事太重而至，明日我会把地重新翻整栽种上新的蔬菜。临别堂哥悄悄地告诉我，堂嫂回来他会说是他把菜拔了的，因为吃茄子吃辣椒都吃烦吃腻了。这事终因为堂哥的善良而化解了。为了成为母亲心中那个优秀的六，我努力着。无数次，在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起母亲的话，想起母亲的眼泪！我坚持并努力活成我自己希望的样子，活成母亲希望的样子。

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的健康成长，母亲一生含辛茹苦，勤俭持家，将无私的母爱默默地付诸于行动上。在模糊的童年记忆中，我家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但是，母亲总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把房屋里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全家大人小孩的衣着也总是朴素整洁。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母亲遗传了外婆的灵巧，她用自己的一双巧手，把姐姐、哥哥穿小的或破了的衣物又改缝成适合我与五姐、四哥穿的衣服。在我上高中时，全班只有为数不多的学生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而我就是其中之一。有一次学校一女老师悄悄跟我说，同学，你的裤子是谁缝补的？我听了脸一下红了，以为是老师笑话我穿破烂了。老师进一步解释说，这位同学，我是想请教你这裤子屁股上的补丁是谁的手艺，怎么会补得如此完美，裁剪与手工浑然天成，针脚看似无却有，这手工太巧了！听了她的话，我告诉她，这是我母亲缝补的。那女老师又仔细地摸了那块补丁，眼神里夹杂着一种敬意和欣赏。后来在昆明上学时，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进出在学校里，行走在大街小巷中，有人问，姑娘，你的鞋子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双你穿的这种鞋。我自豪的说，那是我母亲自己做的！

生活的贫困让我们明白母亲的艰辛和不易，母亲的言传身教让我们懂得勤劳可生财,节俭能留财！但是也正因为这份艰辛让我们在未来的生活中，不奢侈不浪费！慢慢地，随着我们兄妹六人的渐渐长大懂事，母亲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然而她仍然像一台不会休息的机器，天不亮就开始起床，泼菜园子，上山种地，下田插秧，一回到家围着锅台、围着孩子转，而这一转就是几十年，我们因母亲的辛劳而有了一个整洁温暖、幸福快乐的家。我们也暗下狠心，一定要争气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一定要让母亲开心。我们都长大了，成了一个母亲希望中的那个人，可母亲却老了，在我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每次看到因劳累而多病的母亲，每当捧起母亲皮包骨头的双手，心中总是升腾起一种无尽的愧疚和感慨，恨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和双手奉献给母亲。

二0一六年元月六日，母亲因不慎摔了一跤卧病不起，兄弟六人全部回家照看母亲，母亲以为自己还能像从前一般坐直、起床，可疼痛麻木的身体已经跟不上动作了。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坚持大小便排在在床边的木桶里，不让我们上手帮她，直到最后实在无力她才同意让五姐帮她。这样一边持续了到二月八日（农历大年初一），我与姐姐寸步不离地守望着母亲，母亲看起来比以往要清醒一些，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她能认出我与二姐，最后断断续续地拉着我的手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六儿——你，你性格孤傲耿直，讲义气，做事处人一根劲，一个女人哪，——有这样的性格并不是好事，会吃亏的！”回想自己一路的生活经历，我哽咽难语，我回握住母亲的手，想点头，却又担心母亲继续挂念牵盼，想摇头否认，却是母亲最后叮咛，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母亲这句话才能让她安心，放心！二月九日（农历正月初二）凌晨五点多，我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她面部安祥，任我们兄弟姐妹六人肝肠寸断！任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泪流如雨！任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千呼万唤！也没能挽留住我亲爱的母亲……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的母亲！

母亲走了，就让儿女们用今世的怀念，带给另一个世界的您最温暖的慰藉。我相信，母亲，你没有离开我们，您永远会留在我们心里。

如果有来世，我想请求上天，把我的灵魂分成三份，寄放在三个肉身上。然后请母亲您允许我首先做您的父亲，让我做您的靠山，好好疼爱您，让您有一个快乐无暇的童年，您可以骑在我的脖子上，也可以骑在我的背上，您还可以与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嬉戏，无忧无虑地长大！其次，请母亲您，再允许我做您的伴侣，与你一起共患难，没有猜疑，没有隔阂，没有争吵打骂，只有相亲相爱！一起快乐幸福地老去！最后请母亲您，允许我做您的儿子，我想做长子，可以吗？让我好好偿还今生欠下对您的恩与孝！

……呜呜……我的母亲！女儿想念您……

赵来芬，女，生于70年代。沾益区作协会员，2019年开始写作，作品偶见《曲靖日报》《掌上曲靖》《曲靖M》等平台。本人热爱生活，喜欢读书，崇尚简单。

微信昵称：梦白（赵来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