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十一假期,杨林和林安琪分别回了趟老家。行程结束,她们拍摄了一条名为《小镇女孩返乡记》的Vlog。 视频里她们记录回乡见闻:蜜雪冰城门口玩偶会“喊麦”、楼下小学课间操会放《金蛇狂舞》、北方家乡的街景跟北京回龙观没什么两样、家乡的朋友基本上都有车了……
彼时,陌生的新世界正铺天盖地地向她们涌来,一团团虚无缥缈又闪着刺眼光芒的水汽,狠狠冲撞着她们的眼睛,她们想投身洪流,却发觉跟其隔着无法逾越的屏障。
那段时间,她们开朗又敏感,骄傲又自卑,暗自背负了不少待酬的壮志。但越是拼命想证明自己,溺水的窒息感就越强。
“曾经的我们困在有限视角里,迷茫又慌张,仿佛被一痕水渍拦住的蚂蚁。” 容貌焦虑 是大学四年的凄凉底色
杨林给林安琪发信息:“你知道吗,我对铺的姑娘坐床上,肚皮上只有一道浅浅的褶儿。”林安琪低下头,看看自己腰间的赘肉,回复道:“没事,从明天起我们不吃晚饭了!”
拆线那天,杨林发了一条朋友圈——那个单眼皮的杨林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双眼皮·杨林。 楼下小学课间操会放《金蛇狂舞》/ 《小镇女孩返乡记》视频截图。 杨林调侃道:“天然的双眼皮都美得很相似,但割过的双眼皮各有各的缺憾。”现在杨林的眼皮上还留有一道小疤,会让她在晕染眼影时看起来没那么自然。 不过经由此事,杨林确实变得更自信了。毕业后,杨林拥有了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那些曾经盘旋在头顶的容貌焦虑,彻底消失了。
这样沟通,面试成功率很高,但放在约会上,基本都没了下文。 她坦言自己总是会被一类男生吸引,那种男生有点像《我的天才女友》里的尼诺,喜欢打文艺牌。 他们侃侃而谈,看似尊重并欣赏女生的一切,可当女生认真时,他们就会含糊其辞,不给明确态度。
对她来说,找到并拥有一段难得的友谊,已然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了,比幸运更重要的是——随着阅历的增长,她慢慢学会了自洽与松弛。 徘徊在大城市和小镇之间 永远都像个局外人
后来林安琪想明白了:“不可能只享受回家的便利,却不用交付任何牺牲,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接受了便利,就要为当地的社交网络献祭自己。”
在学校里,她的朋友并没有因为高学历获得赏识,反而因为思维模式不同受到排挤。 通过朋友,杨林大概推断出自己回家的境遇:“你以为你是鹤立鸡群,看起来还挺高傲的,其实你才是那只鸡,还总有一种虎落平阳的不甘,每天都活在割裂里。”
凌晨时分,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听着灵堂里的乐队吹吹打打,宾客热闹地打着麻将,她突然意识到:“不管我去哪里,最终我将被拉回这个地方,面对我该面对的一切,毕竟我妈还在这里。”
这么多年,徘徊在大城市和小镇之间,她早已成了局外人。 北方家乡的街景跟北京回龙观没什么两样/ 《小镇女孩返乡记》视频截图 林安琪的老家湖北恩施,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于城市而言是好事,但从主观角度看,这些变化正在飞速蚕食她记忆里的小镇。 新建的仿古建筑、大功率霓虹射灯、任意一个景区都能买到的网红食物,在她名为“儿时记忆”的细胞里不断侵蚀扩散。
可现在全都变了,回不去了。”林安琪很难过,可她不敢跟妈妈提起,怕妈妈伤心。
那时的她迫不及待地想向家乡父老展示自己在大城市习得的气息:随时随地打开电脑敲击、将烫染后的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期待有一天能跳起来 林安琪从小就热爱跟艺术相关的一切,但学艺术对她来说太昂贵了。后来,她在大学里争取到一个公费交换项目,去美国做了5个月的交换生。 就算已经减免了大部分费用,日常的支出依然让她感觉压力很大,她感到内疚,觉得对不起妈妈,美国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让她明白梦想的昂贵。
每当背着包包小心谨慎地挤地铁、过安检时,她都会小声安抚一下:“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谁受过这种委屈?”
后来杨林认清了现实:“只要你拒绝了消费,你就会永远被排斥。”她辞掉了时尚杂志光鲜亮丽又高薪的工作,再次背回帆布包,踩上回力鞋,找回踏实又朴素的快乐。
林安琪觉得她们很像《料理鼠王》里的小老鼠,在她们向往的世界里,她们会被奖励,但很难收获认可。 电影《料理鼠王》有个光明的尾巴——小老鼠凭借过人的天赋,赢得了赞誉。但眼下,她们还不具备这种一鸣惊人的能力。 《小镇女孩返乡记》视频截图 不过,她们已经不再神化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对蛋糕表面那层诱人的糖霜“祛魅”后,她们想用勺子挖向蛋糕的底部。 她们期待有一天能跳起来,用自己的能力和作品,狠狠甩那些装腔和虚伪的人一巴掌。 在《小镇女孩返乡记》的结尾,她们提到了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那是一个从12岁起决心远离地面生活在树上的男孩柯希莫的故事。 父亲劝说柯希莫:“反叛行为不是用尺度可以衡量的,有时以为只迈出了几步,却永无掉头回返之机了。”柯希莫反驳:“可我在树上尿撒得更远些。”
就像跑向圣栎树的柯希莫,她们形容自己眼下的生活就像在树上,树能提供一个舒适的心理距离,一个恰到好处的观察视角。
正如卡尔维诺在书里写的:“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对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
如果生活是一条曲线的话,我一直都保持在上升状态。现在的我,仍在与这个世界讨价还价,用野望与它兑换一点快乐,用那些崩溃的夜晚去兑换一点肉眼不可见的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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