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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怡:戏台里的悲欢离合

 作家荟 2022-04-20
文/刘贺怡
锣鼓声处,梨园子弟,粉墨人生,皆在这方戏台上摸爬滚打,诉不尽人世悲苦,演不完爱恨情仇,唱不完纸短情长。
如果说我和同龄的孩子有点区别的话,大概就是我从小就对梨园故事充满了好奇,那方戏台就是我童年生活的乐趣,只要听到远处传来了戏腔,我总是第一个赶到台下,那方戏台怕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让我对戏曲里悲欢离合的故事流连忘返。
据我母亲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尽管不能看懂戏台上演的什么故事,但是每到动情处我也总是跟着舞台上的人物痛哭流涕,甚至还会跟着咿咿呀呀,那就是我童年的歌谣,伴我长大,哄我入睡。
在我的老家豫西南地区,最为流行的是高台曲子,称不上是多么高雅的艺术,在田间地头里发展壮大,观众也都是些最普通的老百姓,每逢宗教祭祀等大型庙会时村里总会有唱戏的,锣鼓震天,管弦撼人,对于我而言,有戏的日子总是开心许多,就连上学都在一门心思盼着放学,恨不得一头扎进戏台里,让自己也像台上人唱着心醉的离歌。
最好看的戏一般是安排在晚上,夜幕降临,我便跟着父亲身后,搬着小板凳,绕过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顾不上看路边那些有名无名的花儿,大步流星的向前行进,只害怕晚了一步抢不到好位置,快到集会戏场时,路边就热闹起来了,各种路摊小贩叫卖着,吆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稍不留神,就会被父亲狠狠的甩在后面。
寻着锣鼓声,我便一路小跑到戏台前,映入眼帘已经有许多人了,听父亲说很多人为了抢到好位置,基本晚饭都在台下自己解决。
我们这还不能称其为戏楼之类的,戏楼是上下两层,最顶上有黑砖砌成的四方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着风铃铁马;戏台天棚中央是华丽的藻井。台上几乎所有的木构件上都雕刻有精美浮雕:琼花瑶草、祥禽瑞兽,游梁、随枋、三架梁、抢头梁、穿插枋上及牌楼各层之间,则雕刻了许多戏文。
我们这是土台子,后面的布景也都是些老艺人自己画的,有迎客松,牡丹花,衙门公堂和金銮殿之类的。两边各有两层幕布,靠左边是文武场的位置,最前面基本是剧团的招牌,两侧大概还有对联之类的,台子和地面保持不到一米的距离,坐在第一排的观众不免要仰起脖子。后面的又常常要踮起脚尖。
到了戏台下,找好位置后,我一溜烟跑到戏台后,去看那些老艺人化妆,他们是不允许小孩进入后台的,我就在侧幕边偷偷的看。他们都穿着水衣,用一根像画水粉的笔开始在脸上勾画,基本上大家都画的一样,只有一些特殊角色会勾勒脸谱,潜移默化中我懂得了脸谱也代表着不同的人物形象,比如白脸通常是奸臣,比如曹操、秦桧等,红脸是忠臣,比如关羽、刘墉等,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类似于黑白无常的脸谱,他们大约是鬼神之类的。
最让我喜爱的还是那些漂亮的小旦,她们头上戴的大都是珠光宝石之类的,在远处看总是发着光,像一个个闪烁着的小星星,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动人,或娇或羞,或美或怜。总是让人看到后不免心生爱意,怪不得戏曲里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样的小脸谁能不爱?
大幕拉开,舞台上的故事就开始了,或是帝王将相,或是家长里短,或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又或是妻离子散无家可归,或者是英雄行侠仗义,又或是壮士报国之志,总之中国古代的戏曲里包含着仁义礼智信,包含着跌宕起伏的人生,是我最初理解人性的通道,我在台下感动着,思绪跟着台上飘荡。水袖一抛,便是几个春秋,喜怒哀乐皆在一颦一笑。一幕起,一幕落。人生不过百年,一晚上便是一辈子。
我想戏曲之美大概在于虚拟性与程式化,一桌两椅便是一屋一堂,四个将士寓意千军万马,走两个圆场意味着跋涉千里,马鞭一挥就是快马扬鞭,一枪一刀便是战场厮杀,这种虚拟性和中国古诗古画的意境美如出一辙,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在于意境,不是写实的艺术,总给人留下无数想象的空间。
戏曲艺术是角儿的艺术,从四大名旦到地方戏的各个流派,有了角儿便有了看头,放在旧社会,一个角儿是可以养活整个戏班的,戏曲的很多剧目为何久演不衰,经典为什么是经典,大概就在于角儿的魅力,剧本不变,音乐不变,倘若换个人演,那大概就是另外一种味道。
所以这个时代传承这份古老的艺术就变得紧迫,继承的第一步是传播,但真实的情况是戏台越来越少,庙会上也难以看到戏曲的影子,年轻人越来越少,我身边基本上没有几个喜欢这门艺术的,不禁让我想起杜牧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旧梦难寻,多少昔日的辉煌历史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那方小小的舞台就这样承载着我的童年,我童年生活里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都在揉进了高台曲子里,戏子多愁,可怜一处情深旧,满座衣冠皆老朽。舞台上依然还有人在自顾自地唱着,可台下早已没有了我以及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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