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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祝凤鸣:南风,吹亮青春的星座 ——我与《诗歌报》的回忆

 置身于宁静 2022-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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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凤鸣,摄于1990年代前期

       我是1992年2月春节过后,得益于时任《诗歌报月刊》主编的蒋维扬先生的信任与操持,由安徽马鞍山市第五中学被借用到该刊任编辑(之前二年,也就是1990年2月,《诗歌报》已由报纸改为月刊出版,虽有编制,但省文联一时调动较难)。从此,我在该刊兼职任编辑前前后后达十个年头,历任主编为蒋维扬、乔延凤、王明韵(王明韵办<诗歌月刊>时,我只是与杨键、庞培一起挂名任编辑两年,并未看稿)。
       《诗歌报》自1984年试刊以来,我就与它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特别是1980年代中后期,该报在很多重要栏目刊发过我的诗作,且被推荐到《诗选刊》及其它一些全国性诗歌选本,这对我青春时代的诗歌写作鼓励很大。
       1981年秋天,我17岁,考入安徽师范大学地理系。地理系当时属理科,因我高中时学的也是理科。其时,安徽师大文科力量强大,学生写诗、发诗的很多。大学教学楼前,有两排数十米长的广告墙,这两堵高墙上,常常有诗歌展览,诗用毛笔抄写,满墙壁张贴,颇似文革时期的“大字报”。中午或黄昏,总有拎着饭盒和水瓶的同学,黑压压沉默地欣赏。
       那时,师大校报《安徽师大报》及其综合性文学增刊《赭山》,都刊发一些学生诗作。1983年,我开始在《安徽师大报》发表诗歌。1984年秋天,中文系有位同学找到我,说要办一个诗社。之前一年,1983年11月,80级中文系钱叶用等三位同学创立过一个诗社,名为“三叶草”,但人数不多。我们把诗社命名为“江南诗社”,我任首届理事,并办起了《江南诗刊》。
       1984年,中国创办了很多诗歌刊物。9月25日,中国诗坛第一张大报《诗歌报》首期试刊号在合肥问世。试刊三期后,11月6日《诗歌报》正式创刊。
       《诗歌报》首期试刊号上,用半版篇幅集中刊发了安徽师大诗社的学生诗作,组稿应该是当时的编辑姜诗元。姜诗元是安师大校友,他去诗社组稿我并不知情,估计当时“江南诗社”还没有正式成立。在这期试刊号上,没有刊发我的诗作,但附有一文介绍安师大诗社及其活动的文章:
 
       据不完全统计,全国有近六七十家杂志、报刊发表过师大同学们的诗作,从《诗刊》、《人民文学》到一些地、市、县级刊物,发表的总量累计达四、五百首……去年元旦,一场小雪刚刚下过,校园里松柏、楼群披上了银妆,从教学楼三〇二教室飘出来的掌声,把寒气冲得无踪无影,诗社元旦诗会正在这里进行。诗社顾问、中文系主任祖保泉不顾严寒体弱,赶来参加诗会,不少老师热情献诗。
 
       1985年夏天,我大学毕业。本来预备我留师大团委工作,但因当年学校留校名额多了三人,我只好心怀惆怅,赴皖南黄山市(太平县)任中学教师。在黄山仙源中学,校园外是一片寂寥的河滩,在那里我日复一日阅读各种外国诗集,并且给《诗歌报》等报刊投稿,期望被诗坛认可。
       1986年6月21日,《诗歌报》在第三版上刊发了我的《白崖寨》等三首诗。这些诗,还是简单的抒情诗,清新而唯美。但初次在该报发表诗作,我还是很受鼓舞。
       当时《诗歌报》是全国最为先锋的诗歌报刊,发行量一度超过十万份。1986年10月21日,《诗歌报》与《深圳青年报》联合推出“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影响力空前。在《诗歌报》发表诗作,几乎是全国青年诗人的最大期盼。其时,我也订阅了《诗歌报》。我记得仙源中学在小镇郊外,四周是绿油油的田野,学校大门边有个收发室,每到上午放学,我就急切地到那里守候,盼望绿衣邮递员从弯弯曲曲的小路骑自行车送来邮件。
       1987年3月6日的《诗歌报》,开办了一个先锋诗歌栏目“崛起的诗群”。在这个栏目的显耀位置,刊发了我的一个组诗《独坐》,同期还刊发了很多诗坛名家如贝岭、孟浪、杨然等诗人的诗作。后来,我这组诗被1987年5月号《诗选刊》(内蒙古人民出版社)选发。组诗中有一首名为《鸡冠花》,被选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年全国诗歌报刊集萃》一书,应该是蒋维扬先生推荐的。
       1987年暑假,我赴合肥看望在安徽省建筑设计院工作的弟弟,专程赴宿州路九号《诗歌报》编辑部探望。当时,在三楼狭小的编辑部,工作人员正在分发7月21日新出的报纸。见我来到,有人很高兴地说;“你看你看,今天正好发了你的一组诗,篇幅还很大啊。”我压抑住内心的兴奋,寒暄几句后,拿了几张样报,便匆匆道别。在安徽省立医院后边包河公园的浓荫下,我展读着散发油墨清香的《一年三熟》组诗,内心的喜悦与急切的蝉鸣相呼应。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继续写诗。这首长诗《一年三熟》,很快被《诗选刊》1987年9月号选发。
       基于诗歌形势如火如荼,呆在乡村总不是事。1988年春天,我受诗友邀约奔赴四川攀枝花市,想一边与诗友办诗报,一边以写作为生。在金沙江边的钢城呆了两个月后,因《攀枝花文学》招聘无着落,加之《诗歌报》首届“探索诗大赛”我已获奖,将在黄山颁奖,我再次回到黄山。
       1988年6月18日,黄山屯溪市名流汇聚,群情振奋,第三届全国诗歌报刊协议会暨《诗歌报》首届“探索诗、爱情诗大赛”颁奖会在这里召开。“探索诗大赛”评委是王家新、魏志远、陈超、钱叶用。我记得,初到黄山那夜,一等奖获得者、号称“非非”第一诗人的杨黎,带着胖胖的笑容和挑衅的口吻,在灯火暗淡的走廊上拦住钱叶用,一定要当即交流一下现代诗观,最后彼此也语焉不详,寡淡而散。
       1988年9月,我从皖南黄山调到长江边的马鞍山市第五中学任教。其时《诗歌报》开辟了一个新栏目“行星,今日的光焰”,在12月6日《诗歌报》的这个栏目上,我刊发了一个组诗《流星》。秋天的某日,我在马鞍山市图书馆翻书,意外看到我的一组《明月夜》与海子、萧开愚发在同一期《中国作家》上,这使我暗中激动。随后,这组诗被1989年2月21日《诗歌报》“诗选刊”专号选发。
       为了加强推举青年诗人的力度,1989年春天,《诗歌报》创办了一个新栏目“诗坛新星座”。我印象中,这个栏目第一、二期刊发的是青年诗人方向(后来投湖自尽)、陈先发的诗作,第三期也就是1989年6月6日刊发了我的《诗六首》。这六首诗,包括《枫香驿》《持烛者》,应该是我早年诗歌的代表作,在全国影响较大。《持烛者》随后被选入《1989年全国诗歌报刊集萃》一书,《枫香驿》后来还陆续被翻译到日本、美国,直至今日还有人在改编成民谣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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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6月6日《诗歌报》总第114期发表祝凤鸣《诗六首》

       关于这期报纸,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1995年夏天,我与女友(现在的太太)在合肥包河公园散步,偶尔留意到路边有张残破的报纸,正好是刊有我《诗六首》的那期《诗歌报》。我捡起来细心展读,发现我的诗作下被密密地用钢笔画有线条。这期样报我正好没有,其时离1989年已有6年,是怎样的机缘使我又与它意外重逢?
       如今,距1989年也快30年,我还保留着6张刊有我诗歌的老《诗歌报》。报纸已发脆变黄,一如我的青春。但只要小心翻检,这些纸张还会发出光焰,这光焰如梦境里垂挂南天的繁星——《诗歌报》对青年的举荐总是不遗余力,对我的影响也超过任何一份诗歌报刊,它也曾烛照过中国一个诗歌极为繁盛的年代。

2017年8月15日于合肥
 
       编后附记:本文系祝凤鸣先生旧文,仅涉及1980年代《诗歌报》的相关情况;对于1990年代祝先生曾长期担任编辑的《诗歌报月刊》相关情况,待祝先生有暇再撰详文。

——原载《诗歌月刊》2019年11期“创刊35周年纪念专辑”

       公众号编后记:去年8月15日,为“创刊35周年纪念专辑”我向祝凤鸣老师约稿。当时祝老师在广州住院治病,我心里很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跟他在微信说了。祝老师当即发来一篇文章,并说明这是一篇旧文,谈的不是任编辑的往事,而是与《诗歌报》的渊源;问我是否合用,“直接修改也可”。我告诉他如果方便还可增补,不方便就这样也行,以休养为重。他回复说“增补是没有力气了,有些遗憾,请谅解。谢谢您的惦念!”并嘱“刊物出来后,盼寄我一本”。后来祝老师看到公众号陆续推出“创刊35周年纪念专辑”文章,就主动跟我协商,说公众号就别推送了吧,因为这篇不是谈刊物,而是谈自己,“与刊物35周年庆典氛围不太吻合”。我尊重他的意见,并跟他说“待祝老师以后有精力再写新篇”。没想到,这篇文章竟成祝老师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祝老师任本刊编辑长达十年,诗坛交游广泛,慧眼识珠,发现和扶持了大量青年诗人,他的才气、见识、热情和德性,是本刊在1990年代成为极具专业性和辨识度诗刊的最重要助力之一。那么多珍贵的记忆,被永远地带走了!这是本刊的巨大损失,也是中国当代诗歌史的损失。为了纪念这位优秀的诗人、艺术家、学者和编辑家,这位英年早逝的最可爱的朋友,我们在公众号上推出这篇文章。祝愿祝老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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