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里的爱（散文）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父母两人差异很大。母亲人高马大，足足比父亲高出两个头。在母亲面前，父亲就是一个矮小的汉子。平时父亲总是老老实实的听从母亲的安排，一丝不苟的完成母亲布置的活儿。

父亲还不大多说话，尤其是在母亲面前更加显得沉默。母亲就是那种可以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人。“他家是妻管严！”好多邻居和村里人都这么评论我的家。母亲毫不在乎，只是默默一笑，从不与人家争论。

我还见过父母真的动怒吵架的场面。母亲抬起手，给父亲一个耳光，父亲就不知东西南北了，也就不敢多说话了……

那是我八岁那年过年发生的事情。父母为了给双方的父母安排春节礼物而发生了争执。母亲要给父亲的父母多给点，父亲要给母亲的父母多给点，两人一时没有统一。其实双方的老人都已经年高，送多送少都不会计较的。但是母亲却计较了。那时刻真是刚吃过晚饭的时候，母亲没有去收拾碗筷，而是坐在那里赌气。父亲说：“我的父母还有两个弟弟给他送礼物，少点没关系的。”父亲的话刚出口，母亲就忽地一下站起来，一个巴掌就印到了父亲的脸上，父亲黑褐色的脸上便立即出现五个手指印痕。我当时以为父亲会站起来还手反击。但是父亲却没有，倒是呆呆地看了母亲几十秒钟，然后呆呆地离开了。

从这开始，我就觉得父母之间的感情不好，也就很少搭理他们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管大人的事儿。”我只管努力读书，让我的优良成绩来使得他们高兴。初中毕业，我以优秀的成绩考上县城高中，要住读在学校读书，不能每天回家。临走那天，父母都来送我，一直送到村口的车站。我说：“爸妈，你们回去吧，我都十五岁了，可以自理的。”母亲点头，夸奖我“很懂事。”我乘机对母亲说道：“妈。以后你要好好待爸，他很辛苦的，您再不能用巴掌打他了。”母亲点头。

我在县城高中，很是钻心的读书。因为我明白我的家境不好，都是靠父母种那黄土地来攒积学费和生活。我有责任改变这个家的困境，必须刻苦的求学。母亲养猪，养鸡鸭拼助一家的油盐钱，父亲终日耕作在七八亩土地上，起早睡晚地干着挑背的重体力活计。高中一年级寒假，我回到家里，看到父亲已经是蜡黄的脸色，他已经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从事地里劳作很是吃亏的。但是父亲还是咬牙坚持着。母亲身体倒还不错。寒假结束，我离家到学校去。母亲独自来送我，叮嘱我要好好读书，还给我提出要求说：“梅子，你要努力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我点头应允“我会努力的。”

我趁此机会，也就说：“妈，我也给您提个要求。”“什么要求，你说吧？”

我说：“妈，爸爸身体分明不大好了，你要好好待他，绝不能用巴掌打他了。”母亲点头，背转身去暗暗发笑。

我刚读到高三，家里发生突然变故，久久带病劳作的父亲终于累到了，到县城医院检查出已是肝癌晚期。我听到此信，顿觉向塌了中柱天梁一样。我没法继续读书了，只好辍学来医院照料父亲。母亲每天从乡下到县城之间来回奔走，她要照护家里的养育的牲口，又要四处借钱来为父亲支付住院的费用，老实说，母亲也是很辛劳了。那天母亲来到医院，父亲对母亲说：“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了，你就不必要再为我花冤枉钱了，我要出院回家。”

母亲一听就说：“你不要想死，叫你住院就住院，”说着又高高扬起巴掌，“听话，不然我打你。”我怕母亲打父亲，就急忙拦住，说：“妈，不要生气，爸爸住院就是。”母亲依然板起面孔，把巴掌落到爸爸的脸上，只是很轻的拍了两下。我记得，我小时候母亲也这样拍过我的。

父亲的病是没法可治了。只好出院回家安排后事。父亲把母亲和我叫到病床跟前，眼泪汪汪地对母亲说：“我对不起你的这一辈子，你跟着我吃苦了，我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财产，倒是给你留下一屁股债务……”母亲对着父亲，又高高扬起她的巴掌，轻轻地落到父亲的脸上拍着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一辈子也没有给你什么好的脸色看，我的脾气就是这样，你也不要怪我……”父亲猛地咳漱起来，母亲用巴掌拍着父亲的背。父亲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就这脾气，心里倒是很善良的……”母亲伏到父亲的肩膀上悠悠地哭泣起来。

几天后，父亲给我和母亲留下三千多元债务撒手而去。安葬父亲的那天，母亲挥着巴掌把棺材板怕得哗哗地响：“老公，你安心去吧，逢年过节我会给你来烧化纸钱的……我也会把债务一一还清的……”接着又是几声“啪啪”，母亲把巴掌拍到自己的脸上，好像在责备自己没有好好的待好爸……

多年后，直到我也成为人夫人妇了，才真正懂得和理解了母亲那藏在巴掌里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