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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古有十雅(Ⅰ)

 昵称45109175 2022-04-22

【1】焚香

面对一只琴炉,三只脚

还有粉青装南宋

我在开化一条河流上

闻沉香

一颗草木,有心,尘封苏门答腊海底

蕴藏着历史包浆和光明

是种子能发芽,也有灵魂可牵挂

不针对阿弥佛

不针对父母坟

不针对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不针对召财童子鸳鸯蝴蝶梦

只针对那颗疲惫的心

河边,一长排沉香馆

有一间密室

段兄弟穿一身道服

留一辔白须

庄重肃穆,仿佛振振有词

与五湖四海来的工商大佬和神秘香客

一起写香签,黄签写尽禅意

然后,徐徐摊开,释放正能量

接着,作山河大地了断

各闻其香,各自针对相同的一粒心香

对于弥足珍贵的奇南

有一点火,就香气灿烂

自上而下通透的奇香

也有香火如盘龙卧着

自外向内燃烧着庄严

焚的过程,是一种归去来兮的宿命

香的过程,是一种弥漫开来的解脱

对于我来说,一帖处方,一味药

只可对症,不能包治百病

但一枚香,一张香笺,可调解精神生活

也是一种舒筋通骨

焚香,始终是一种庄子化蝶

或开枝散叶,或恩仇弥心

一束沉香可了结

如果你是香客,可了断较真与虚荣

可领悟有和无的虚脱与开阔

会闻到久别重逢的返璞归真

幽幽香气,从眼睛里

可以到心间

我很多年没有回开化

山川河流依旧,人情世故已变

是商人多了,还是诗人多了

终不得而知

只知道这一次古风幽荡刮过

让我和我的开化有了精神生活

灵魂与外表可作一次装修与摆渡

不再纠结,只剩包容

这,不是焚,而是浴

浴它个干干净净

没了诸多的杂念

才空出一片虔诚,万丈慈悲

(2022年4月15日,追记开化沉香馆)

【2】听雨

雨在下着,湖在绿着

隔墙有耳,还有人听着

听湖上起风了

听船篷吚吚呀呀走的急

听雨生百谷,拔节一声声

听我在花港观鱼楼亭檐下的

雨,排成团队,急行军

我不知道,雨是雾做的

还是水做的

有时翻云覆雨,有时掩盖真相

只有天知道

为什么雷电会撕裂开来

雨才会觉得痛

才会哭出声

雨在湖上,没有一丝空隙地下着

我听雨,忆起老友、诗人徐家麟

巳带着慈悲离我们而去

前年到今年,有点心如止水

婺州阁楼上的初见

缘于杭报冰如兄之荐

后成同事,情同手足

两颗透明雨,七十年代撞在一片诗上

如今想起来,心雨依旧不停晃动

湖树已高大,炷起好几排香,偈拜

噼里叭拉的雨,从高空坠落下来

如老友的生平事迹,一行行

历历在目,高低起伏

风切雨丝长

刀刀凌厉,切成了追悼的泪点

此以后,有许多人和许多事

我都容易会被一场雨提醒

那记了一半的日记本

被我遗忘在黄泥坝,想起来了

那被雨打湿的旧衣服和棉鞋

仍然置放在白渡

那古旧橱柜的顶层

人的一生,会不会徘徊在无尽的雨水中

纠缠不清

我现在知道,东边雨,西边雨

颗粒有大小,能量也不一

下的不一定都是一样的雨

落到地上可能寻不见,虚空的雨

所以,听雨,听得出孰轻孰重

也分辨的出红雨、白雨

还是编织镣铐的雨

囚住的是满耳的雨声

和诗人缅怀的心

有时,雨会虚晃一枪

引起莫名其妙的惊慌

因为,雨有时无任何声响

听雨,仅是一种静默的追思

也许,这世界上的雨

天生有两种:一种叫孤独

一种叫世俗

只有同时淋过两种雨

你才能懂得雨的哲学

才能用手心去抚摸和把玩雨

就明白雨的洁癖与痴狂

不过,一旦雨告诉你世事诡异的真相

以及喋喋不休发心理暗示

尽管你能听懂雨一阵大

一阵小的,无非虚张声势

但其实你也无能为力

你是那滴徐家的雨,透明而柔弱

真情而无奈

如今,滂沱的雨又在嗔怪另一滴雨,不仅不解风情和爱

还纯洁而热烈,同样恨山恨水于无形

其实,诗人的赤诚爱,永远不懂

雨为何会下七七四十九天的

良苦用心

莫非,是要让默坐窗前的你离开

从深沉的雨意中离开

如今,人间又因山雨欲来

漏洞百出

天漏的地方,一定有被撕裂的漏洞

谁挺身而出,做女娲补天

或者抓住雨,报警天下风云

启迪乌鸦与鹅毛大雪

鬼子要来

携着风雨,要来了

所谓听雨的人,无非是听懂世间的不公与疾苦

也许,雨是双重性格的

既忧患又快乐

做俗人时,连瓜也不去吃

这样不解雨情与风声也罢

如躲在北山石盒里的已故徐君

才是回归自然的幸福之人

或者傻一点,漂泊在万丈红尘间

可能和雨一样做个乐观主义者

雨懂得太多了

孤独而世俗

听雨的人,与雨一起苍老

往往难以自拔

(2022年4月14至19日,想起已故老友家麟君,遥写一首以作纪念也)

【3】酌酒

一盅月色,从掌门手端递过来

递过去

黄晶晶的,似水,如火

双手托盅,酌者举过头顶

很有庄子的仪式感

闲来无事,你常到杨公堤

金庸茶馆吃下午茶

今天,却品赏了深重的月色

还有,龙井村送来的江湖菜

据说,这里的山,已放下了过去

所以,满山皆绿

而如今能让西湖心归零的

应该是,满湖的纯粹和豪爽

江湖水清澈,可见鱼翔浅底

你如今山光湖色在胸

一连品了一十八盅

火烧火燎的,是水,不是杨过的诗

恩怨情仇,都令人浮想联翩

也许,盅太小,月色才装得浅

也敬不到来日方长

如果物质可以一次次战胜灵魂

所有的人都想搭上欲望的列车

却把真诚和愿望遗忘在月台上

那么,喝一大口月色憋在肚里

需要多少分钟,才能引火烧身

而你为了什么,从湖畔爬上九霄

欲与折桂的吴刚决斗

在你眼里,这里的月亮是糯米做的

添上一湾西湖水,再加红曲酵母

那谦卑的脸蛋才微微泛红

再入缸内,黑暗中思考蜕变

从无数粒糯米,如何饱满成一轮新月

又需要胸怀多少侠骨柔情

才看得清,摸得着

尽管,一时难以回答

但每一次从缸里奔出的江湖豪气

温吞水里,也能把你打翻

液如美玉,色如黄牙

弄的茅家埠天上人间一片皎洁

女儿红了,月色香了

此时此刻,一个古村全都醉醺醺的

窗内外的阳光,也不省人事

被你邀来喝茶的恒父先生

是我孔埠棉花厂的邻居

他把龙井一推,把杯直喝

月色,一片一片弥漫开来

掌门又递过来,递过去

不露声色,推盏着

一杯是初五的月亮

一杯是十五的月亮

最后一杯,才是交杯的月亮

那可是侠骨柔情江湖刀啊

杀人不见血般的温柔可欢

不觉,一大片月光倒塌下来

倒在杨公堤上,歪瓜裂枣般

小楼深处,东风破了修篁一叶

欲弯腰,深翠到湖里提水

竟然万籁俱寂,世界死了

只有,湖上鼾声一片

掌门笑吟吟又从楼上下来

月仍在杯中荡漾,泛着寂寞

大碗喝茶,小碗酌月

一页页酌饮的历史

均为奋斗史,战果辉煌

诚然,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拥有的,可以就满足

得不到的,只能去看开

切莫抱一个博大胸怀的西湖水

叙说陈年往事,仿佛私订终身

湖大难释怀,月盈才可歌可泣

忽然,一楼电话铃响了

湖上的摇浆声也停了

西湖醋鱼张开嘴在问

是不是金庸先生来了

先上茶?还是一同鉴赏月色

你沐浴在月色中,晕晕乎乎

始终没作答

而天上的吴刚此时醒了,回应道

金先生今日来喝茶

因为没带书剑来恩仇

因为讨厌降龙十八掌

你突然想说,拜托了,吴刚

身体里住满了水做的月亮

倒海翻江,谁能宿得住

还是,来点虚无漂渺

打束光亮能醉的那种

因为,吴刚另选了巢穴

(2022年4月18日上午,草于杨公堤一号忆当年的江湖菜侠客酒)

洪加祥,浙江开化人,宁波大学特聘教授、中国计量大学客座教授,浙江日报首席记者,中国著名报告文学作家和国家级文物鉴定专家。曾在《诗刊》《人民文学》《收获》等报刊发表千余首诗,著有《死亡火把》《匍匐在岁月风雨中的花朵》《永远的月亮》《城里的月光有点感伤》《美丽的忧伤》《最后的芭蕾》《山林启示录》《乌溪江放歌》等33部报告文学、散文、诗集;作品入选《中国当代诗坛十佳杰出诗人》《中国当代诗坛经典校本选读》等诗集,曾获得中国新闻奖、中国报告文学奖、中国青年报刊优秀报告文学一等奖、浙江作协优秀散文奖、浙江新时期报告文学奖、浙江省作家协会报告文学特等奖、广东省报告文学一等奖等计120余次,有多部报告文学作品被拍成电影、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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