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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月份，我们村子成了黄瓜的世界。人字形的黄瓜棚架连接一起，排满了小河两岸，挤满了村路两旁。人们来往于棚架之间，像走进了丛林。人在路上走，看着花下小瓜，今天香烟般大小,明天手指般粗细，后天成了大黄瓜可以采收了。翠绿粉嫩的黄瓜啊，瞥上一眼，就甜到心里。 黄瓜卖给城里人，城里人是美食家，讲究“见鲜吃鲜”。农民种瓜也就讲究瓜的早熟。早熟的黄瓜能卖好价钱！村子里谁家第一个卖黄瓜了，大家的眼睛睁得溜圆，像读书人仰慕头名状元一样。 我爸种不出早熟黄瓜，我一直为他感到难堪。真是没办法的事。黄瓜要早熟，就得早育秧。“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断霜”之后，瓜秧就要移栽，所以，谷雨前必须育出黄瓜秧苗。要育出瓜苗，就得给瓜籽催芽，早育秧非如此出不了苗。但是，春寒料峭，瓜籽催芽，难度极大！每家菜农的催芽技术都是保密的，你去请教，休想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年早春，爸爸费尽心机给瓜籽催芽，一一宣告失败。他先把瓜籽浸湿，埋在灶下留有余温的草木灰中，瓜籽不发芽；他又焐在自己胸口，还是出不了芽；最后，他用布包了瓜籽，吊在暖水瓶里，更不见芽出来。折腾来，折腾去，家里的黄瓜籽折腾完了，清明节也就到了。人家的瓜秧碧绿一片，而我家的苗床还空空的。爸爸厚着脸皮，到隔壁憨二家去要点瓜籽，准备再作试验。憨二很爽快，说：“你看，我家有这么多的瓜苗，反正种不了，剩下的全给你，够你种的了。” 天上掉馅饼下来了，我们全家欢天喜地。我妈念叨着：“哎，这就叫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我爸把黄瓜地翻了又翻，翻得松松爽爽，专等着种黄瓜。今年，我家也要种出早熟黄瓜啦。 谷雨到了，天是一阵子阴雨，一阵子放晴，正是种瓜苗的好天气。憨二家的黄瓜种好了，留下一大半瓜苗。爸爸说，明晚我们全家出动，争取一个晚上把黄瓜种好。第二天，我们到憨二家的苗床一看，傻了眼，瓜秧一棵也没有了。憨二走来，红着脸，再三向我们道歉，说他的小舅子，招呼也不打，把瓜秧都挖走了。 我们像泄气的皮球，有什么办法呢！只怪爸爸不争气，仰人鼻息，会有什么好结果？爸爸垂头丧气，找了些瓜籽，再去培育瓜苗，真是“昏咚咚，六月初三浸稻种”。天暖了，瓜籽不用催芽，也能出苗。我家种瓜秧的时候，憨二家的黄瓜藤已经爬到了棚架的半腰，花开一片，小黄瓜有大拇指那么粗了。我家的还只是两张子叶的苗苗，丢人现眼哪！ 那天，我走过憨二家的黄瓜地，他家的黄瓜可以采收了。旁边是我家的黄瓜地，还是瓜秧的模样，瘦瘦小小，可怜巴巴。一股无明之火，在我心中升起，像见了仇人一般，我飞起一脚，把憨二家的几条黄瓜，踢了个稀巴烂。 回到家，我悄悄对爸爸说起此事。想不到，爸爸听我说罢，暴怒起来，脸色铁青，一巴掌朝我打来，但是手悬到半空，又缩了回去：“你怎能这样！你怎能这样！你不想想，你爸化了那么多心思，也没有把瓜种好，人家把瓜种这么大，容易吗？我家今年没种好黄瓜，还有明年呢！俗话说'种田不熟一年，讨老婆不贤一世’。去！给人家赔不是去！” 我很意外！憨二不守信用，使我家受了损失，遭了羞辱，出口怨气，怎么啦！爸爸硬拉我去赔不是。父命难违，我只能跟着，到了憨二家。爸爸撒了个谎，说孩子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压坏了你家的黄瓜。憨二很大度，并不计较，他说，我还以为狗打架踩的呢。 这年，我家的黄瓜上市比人家晚了整整半个月。想不到，这正好错开了黄瓜上市的高峰期，人家的黄瓜藤枯黄了，我家的黄瓜正旺盛，行情还不错。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黄瓜脆嫩、甜美。我吃黄瓜的时候，便想起我家种黄瓜的故事。小小黄瓜，培植不易，里面还有点发人深思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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