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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梁再冰 | 我的爹爹梁思成

 Kath2633 2022-04-22

今天是2022年4月20日,梁思成先生诞辰121周年。

梁再冰说:“我的老爸梁思成有着迷人的海一般的性格,表面上水波不惊,但在其海面下却深藏丰富内涵。”每当遭遇风浪和危机时,他总表现得处变不惊、从容镇静,自然中带着他特有的自信与坚定。他的这种性格与定力,给梁再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是她日后战胜恐惧悲观的一种内力之源。

本文节选《梁思成与林徽因:我的父亲母亲》书中部分精彩片段,通过这些片段,我们可以看到梁思成这位建筑巨匠生动、鲜活的一面,感受到至深亲情后所绽放的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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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1901-1972)

爹爹常对我说,他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亡国,怕帝国主义瓜分中国,怕当亡国奴。可能是由于爹爹生长在国外,而当时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巨大的忧患之中,在祖父的思想影响下,爹爹自幼就有一种深刻的民族危机感,在他后来的一生中,他最盼望的就是中国能够强大起来,不再受列强和异族的欺压。

北平:再冰的童年时光

在北总布胡同家中,爹爹为我设计了我最爱的“儿童房间”,房间里所有的书桌书柜,都是爹爹亲手设计制作的。儿时他常教我折纸,他随手折出的纸品都精美无比。记得爹爹把着我的手作画,神奇之间,只寥寥几笔,眼前便出现了院中的大树和美丽的房子,还有我可爱的“明儿好”和“冰狗”也一同跃然纸上。他几笔勾出的画面正是我最熟悉的家园,身临这幅美丽的图画之中,依偎在父亲身旁一起作画,那幸福的情景,多少年过去了,依然还是这般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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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与儿女在北总布胡同 

「昆明和李庄:再冰的少年时光」

在从北平到昆明的路上,爹爹一路上教我看地图,辨认我们走过的路线,我就是从那时候起养成了看地图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收集当地的地图来认路看地形。

我们南行的一路上,爹爹每天都要打铺盖卷,早上打起来,晚上再展开。他打铺盖卷是很熟练的,一条腿跪在地上,很迅速地就可以完成,但这个姿势于他的脊椎而言损伤很大。约有一年的时间,他背痛得很厉害,一开始几乎彻夜难眠。因为背脊骨渐渐弯曲,不能在床上平卧,爹爹只能半躺在一张帆布椅上。他很能忍痛,从不叫苦,稍好些时,还找些事来做,如自己织补袜子。他用深浅不同的线织补,针脚非常匀净,补得像是一件件艺术品。

在昆明小院里,爹爹为我讲解《左传》,他生动的答疑解惑,将那些篇章深深铭刻于我的脑海中,至今我皆可随口背诵;他解析的唐诗《琵琶行》长诗,每一句入情入景,甚至有曲调有动作。

我们在昆明住的第二个房子位于巡津街九号……陈植伯伯的姐姐陈意姨也曾在此与我们同住。她是北平燕京大学的家政系主任,妈妈很快成为她的“学生”,跟她学会了做饭和处理家务。爹爹每每见到陈意姨走进来,总要唱起一首美国乡村歌曲(歌中有位女孩名叫卡若拉,与陈意姨的英文名相同),唱到末尾爹爹还故意拖着长腔唱着她的名字,每一次全家都被爹爹的滑稽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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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梁思成全家与友人周培源、金岳霖、陈岱孙、吴有训在昆明

父亲和刘伯伯及学社团队到川西展开野外考察期间,那时我们曾收到过父亲的来信,厚厚的一沓。那是十多张爹爹绘制的“考察连环画”。脚夫们一前一后喊着滑稽的号子,路上接连不断地发生着一系列故事,那画面真是被爹爹描绘得妙趣横生。妈妈看了开怀大笑,我和弟弟看得不眨眼睛。这一叠西南考察时期留下来的连环画,画面生动,让人身临其境,如同亲耳聆听到脚夫的号子一般,一张张图画让全家人看得乐不可支,给我们当时凄苦寂寞的生活带了许多欢声笑语。几十年过去了,父亲画中那每一笔都令我记忆犹新。

食品愈来愈贵,我们的饭食也就愈来愈差……家中实在无米下锅时,爹爹就带着我到宜宾镇上委托商行去典卖衣物,我们把派克钢笔、手表、妈妈的一些衣服等“贵重物品”都“吃”掉了。爹爹还常苦中作乐道“我们今天把这只表'红烧’了吧!”,“这件衣服'清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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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梁思成、林徽因与家人在李庄

正在这让人倍感生活煎熬的时刻,从北方传来了迟滞两年的消息:营造学社六七年间在各地考察所搜集到大量的古建筑资料,包括拍摄的大量照片、绘制的图纸等悉数被天津洪水淹没。这是父母和学社成员们多年心血的积累和结晶,父亲和母亲听到这一消息后几乎痛哭失声。父亲是从不轻易掉泪的人,我这辈子从未见他们哭得这样惨痛过。

在这潮湿低洼的江边之地,爹爹的背此时已经佝偻得很厉害,但他在漆黑潮冷的办公室里,仍坚持每天画图。他画图时总爱哼哼唧唧地唱歌,由于背痛的毛病,他的头已经有点“重”得抬不起来了,于是他就找来个花瓶“支撑”住自己的下巴。他曾经开玩笑地告知吴良镛先生“这样画图,线条画得更直。”由于工作量大,常常需要他在晚上继续赶图、赶稿,画图室没有电灯,晚上漆黑一片,平常我们都是点菜油灯,即使使用较粗的灯芯,也只能得到如豆的灯光。家里最大的灯是一盏煤油灯,也叫马灯,提着它可以在外面行夜路。父亲每天都会把他那盏马灯打开,加上煤油,他自制了一个精巧的擦拭马灯的小布刷,然后仔细地把灯罩擦拭的锃光瓦亮。夜晚我常常看见父亲提起那只“全家最高级的照明设备——马灯”走进他那简陋的办公室,将马灯摆在一旁,就开始了他的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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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与儿女在李庄

北京:再冰成年后

等到我回国时,他已经住进了北。我到医院去看他时觉得,从表面上看,他的变化不大,依然十分沉静,依然满头乌发,只是更瘦弱一些,身体看起来还没有受到过分摧残。但是他的整个状态变了,不爱说笑话了,也不像过去那样有信心和开朗了,有时似乎茫然若有所失。在我看来,他的精神仿佛受到了很深的创伤,我的心头不禁感到一阵阵酸楚……那个时候,他住在医院很少有人探望他,我觉得,他是很寂寞的。

1972年1月9日黎明,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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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与梁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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