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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一浮:读书不可以自欺欺人

 经史博物馆 2022-04-23

马一浮照片
马一浮谈读书时,多有警句提醒世人。这些话,在今日更有警示价值。
因为在信息泛滥的大数据时代,大家所接触的不止是图书而已,还有无限量的音频、视频充斥于眼前耳前,这些均可视为广义的读书。
在这样的读书环境中,浅阅读、碎片化阅读盛行。大家普遍享受到了便利的好处,却也不知不觉地沾染了更多的弊病。
其实这些弊病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由此而带来的浅薄、焦虑、苦恼、一无所得等等,古往今来也都是一样。只不过,今日之病更普遍、更剧烈而隐秘,将无数读者的时光消耗于无形当中。
——于是,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结果一无所得;
——于是,不知不觉中,自己好像也努力过,读过看过许许多多的、好像有用但事后发现什么也没有留下的东西;
——于是,不知不觉中,自己仿佛什么都知道一些,但更加杂乱了,更加焦虑了,更加无所归依了……
这些病不除,人将何以为人?读书者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呢?
在读书日之际,特拈出“自欺欺人”四字。



提醒读者不可不知读书之病,不可不治读书之病。知病治病之后,方可走向读书穷理、读书蓄德、读书知类、读书知要的大道。
那么,读书之病有哪些呢?
马一浮称:“故读书之法,须有训练,存乎其人。书虽多,若不善读,徒耗日力,不得要领,陵杂无序,不能入理,有何裨益?
这里面提到的:一、“不得要领”,二、“陵杂无序”,三、“不能入理”,不都是病吗?
马一浮又称:“故欲读书,必须调心,心气安定,自易领会。若以散心读书,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必不能入。
这里提到的“散心”,是不是可以直指当下读者的普遍问题?其造成的结果,是不是“博而寡要,劳而少功,必不能入”?
对此,马一浮的治病之法为:“以定心读书,事半功倍。随事察识,语语销归自性,然后读得一书自有一书之用,不是泛泛读过。
又言:“须知读书即是穷理博文之一事,然必资于主敬,必赖于笃行。不然,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上面文字,只是概括之言,下面详细剖析之。
读书时,最普遍、最容易犯的毛病是什么呢?
马一浮指出:“今人读书,不及终篇,便生厌倦,辄易他书,未曾玩味,便言已瞭,乃至文义未通即事著述,抄撮勦袭,自矜博闻,缪种流传,每况愈下。孔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此不独浅陋之甚,亦为妄诞之尤,其害于心术者甚大。今日学子,所最宜深诫者也。”
读书,本应该是为了让自己获益的;想达到的目的,应该是有助于“明白事理”,有助于“做人做事”。可是,多少人读书时南辕北辙——没读多少内容,更没有深入理解,便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独到的见解,于是“傲然自足,顿生狂见”,“妄下雌黄,轻言取舍” ,以致于“自己无一毫受用,只是增长习气”。我们不妨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毛病?
如何治疗此病呢?马一浮所开药方为: 

读书之法,第一要“虚心涵泳,切己体察”。

 
就是读书一定要有虚心的态度,一定要长时间地“涵泳”,认真而深入地用心体察,切实地对自己的德行有益。而不要浅尝辄止,自夸自诩,随意妄言,以损德行,自招其病。


马一浮指出的另一弊病,可以视为前面内容的补充。他说“今人治考古学者,往往依据新出土之古物,如殷墟甲骨、汉简之类,矜为创获,以推论古制。单文孤证,岂谓足征?即令有当,何堪自诩?此又一蔽也。”
这些话让笔者想到一次学术会议,有位大学教授谈到秦始皇遗嘱时,认为已经在一件汉代文物中发现秦二世继承皇位的文字,于是断然否定《史记》中秦二世等人篡改秦始皇遗嘱的说法。而且觉得自己相当高明。——这不就是以“单文孤证”为自足吗?不就是读书不愿意穷理的结果吗?对于学者而言,此病应深诫之!
正如马一浮所言:“慎勿以成见读书,轻言批评,此最为穷理之碍,切须诫绝也。”
马一浮还将读书与蓄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易经》之言印证其说,称:


《易》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伊川曰:“天为至大,而在山之中,所畜至大之象。”“人之蕴蓄,由学而大,而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识而得之,以畜成其德,乃大畜之义。”此学之所以贵读书也。“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乃知贵近者必遗远也。河伯见海若而自失,乃知执多者由见少也。读书非徒博文,又以蓄德,然后能尽其大。

 
又指出:“守目录、校讐之学而以通博自炫者,不可以语于蓄德也。”反对只专不通,称:“今言专门,则封域愈狭,执其一支,以议其全体,有见于别而无见于通,以是为博,其实则陋。”——今日学术界犯此病者更多了,实则都是自欺欺人。
那么,怎么样治疗各种自欺欺人的读书之病呢?马一浮的下面几句话可谓精当,将读书之道阐述得全面而透彻:
 

然则读书之道,毕竟如何始得?
约而言之,亦有四门:一曰通而不局,二曰精而不杂,三曰密而不烦,四曰专而不固。
局与杂为相违之失,烦与固为相似之失。
执一而废他者,局也;多歧而无统者,杂也;语小而近琐者,烦也;滞迹而遗本者,固也。
通,则曲畅旁通而无门户之见;精,则幽微洞彻而无肤廓之言;密,则条理谨严而无疏略之病;专,则宗趣明确而无泛滥之失。
不局不杂,知类也;不烦不固,知要也。类者,辨其流别,博之事也;要者,综其指归,约之事也。读书之道尽于此矣。


以上这些话需读者多加琢磨,必有裨益!


马一浮将“知类”、“知要”视为读书之道、治病之方,故而对二者有更深入的阐述。
“知类”的大用何在?马一浮称:

 
天下之书不可胜读,真是若涉大海,茫无津涯。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然弗患其无涯也,知类,斯可矣。盖知类则通,通则无碍也。
何言乎知类也?语曰:群言淆乱,折衷于圣人,摄之以六艺,而其得失可知也。

 
马一浮是以六艺统摄一切学问的。以前的文章中已谈过,今不赘言。
“知要”的大用何在?马一浮在《读书法》中如是阐述: 


何言乎知要也?《洪范》曰:“会其有极,归其有极。”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荀卿曰:“圣人言虽万变,其统类一也。”王辅嗣曰:“物无妄然,必由其理,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故繁而不乱,众而不惑。自统而寻之,物虽众则可以执一御也;由本以观之,义虽博则知可以一名举也。故处璇玑以观大运,则天地之动未足怪也;据会要以观方来,则六合辐凑未足多也。”此知要之说也。《诗谱序》曰:“举一纲而万目张,解一卷而众篇明。”康成可谓善读书者也。

 

小楷《洪范》
此后,马一浮又举了很多例子阐述之,最后的结论为:“如是推之,不可殚述。验之于人伦日用之间,察之于动静云为之际,而后知心性之本、义理之宗实为读群书之要。欲以辨章学术,究极天人,尽此一生,俟诸百世,舍此无他道也。此之谓知要。”
由上可知,马一浮所谈的读书,实在是包涵了一切事理,与孔孟之道一脉相通。故而他也有这样的话:

 《孔子闲居》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观象,观变,观物,观生,观心,皆读书也。六合之内,便是一部大书。
孟子曰:“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夫义理无穷,岂言语所能尽? 


最后,马一浮提醒他的听众——既知读书之法、读书之道了,当下就须用力呀!原话为:“今举读书法,乃是称性而谈,不与世俗同科,欲令合下识得一个规模,办取一副头脑,方免泛滥无归。信得及时,正好用力,一旦打开自己宝藏,运出自己家珍,方知其道不可胜用也。”
而笔者还是回到标题,劝大家读书做人时,最紧要的就是不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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