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了，新绿满目，繁花缤纷。
父亲一大早坐车进城来买瓜菜种子，顺道来看我。其实我知道，买种子才是捎带脚的事，他是特意来给我送母亲做的荠菜猪肉包子的。
快晌午了，我小小的自选蛋糕屋里，还是人影绰绰。
父亲坐在角落，一边笑吟吟地看我忙碌，一边慢慢吃着我为他私人定制的小蛋糕，很享受的样子。我说好要带他去吃大餐的，可生意太忙，我走不开。
这时，我忽然发现一个穿灰外套的老人停在一处，似有异样。我探过头，赫然看见，他面前的橱柜里，一盘刚出炉的生乳手撕大面包上，被掏了一个大洞！
“咳！干嘛呢？！”我大喊一声，几乎跳起来，旋出柜台冲到他面前：“你怎么能这样？这我还怎么卖啊？！”
店里的顾客一下把目光都聚焦过来，随后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能干这事呢？”
老头儿窘在那里，眼神慌乱，手足无措。
一个卷发大姐小声说：“这老头儿八成不太正常吧？”
我说：“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大年纪，我也不跟你计较，也不用你赔了，你出去吧出去吧。”说着，我扯起他的袖子往门口的方向拉。
“咳，妮子，妮子！”父亲大声说。他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去忙。
父亲寻了一个盘子，用夹子笨拙地将那个面包夹起来，放进盘子，递给老头儿，笑呵呵地说：“老哥哥，给，吃吧。”
老头儿看来是饿了，接过盘子吃得狼吞虎咽。父亲还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我脑子灵光一闪，快速掏出手机——我把这一切都拍了下来，回头配上文字，发到抖音上，一定是个不错的营销方案！
“真好吃！”老头儿忘了刚才的不自在，站起身，背着手，开始继续在柜橱前溜达，父亲跟在后面。
“俺要个蛋糕，过生日。”老头儿指着橱柜里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忽然又说。
父亲为难地看向我，我刚平息的火气“噌”地又冒起来，再次快步走到他跟前，问：“你有钱吗？”
“有。”老头说，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半旧的五元纸币。这一刻，我确信了卷发大姐的话。
“你这钱哪够呀，还是再来个手撕面包吧。”我接过老头手上的钱，一边说一边把装好的面包递给他。
老头慢吞吞地接了，小声嘟囔：“花呀，爸没钱，委屈你，买这个小的了。”
这些话如雨滴落入平静的湖面，我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扭头看父亲，正遇到他潮湿的目光。
老人拿着面包，直勾勾望着我，不走，也不说话，我一时又摸不着头脑了。
“他在等你找钱吧？”卷发大姐笑着说，又转向老人大声解释：“找不了钱啦，是老板好心，你这钱买这么一个面包都够呛，再说你刚才还吃了人家一个呢。”
“哇”的一声，老人大哭起来。
我们都愣住了。
父亲忙拍着他的背连声安抚，大家也围着他各种劝。半晌，老人抽搭着说：“俺娘就给了俺5块钱，都花了，俺弟妹们就没生活费了。”
那些照片，我终是没发到网上。
可我的蛋糕店还是在这个春天火了。
不知哪位热心顾客拍的视频，在网上引起了大量的关注，一篇题为《蛋糕店老板联手民警救助走失老人回家》的文章还登上了晚报，上面配了一张现场抓拍的照片，老人捧着大蛋糕，满脸的褶皱笑成了春天的花儿，旁边，我的父亲正憨笑着望他，乍一看，俩人长得竟像亲兄弟呢。
（已载4月26日《德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