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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经纬 | 孙慰祖:流行的最后是乏味

 昵称61560146 2022-04-25

与某刊记者的对话 (四)

——流行的最后是乏味

孙慰祖

某刊:近些年的“隋唐风”,圈内人都说您是始作俑者。我想问的是,您在90年代后期突然抛出这类形式,出于什么想法?对当下的“风”又怎么看?

 孙慰祖:我的创作样式中,为几位知友所异议的就是二十多年前弄出来的这“隋唐样”。他们认为我对汉印、汉玉印、秦印和楚简文字入印的接纳把握都比较中正而又有性格,早已为圈内外所熟悉和认同,评价也很高,何必再去领养一个孤苦小丫。所以时下“隋唐样”的跟风、加盟,那几位知友都觉得意外。我当然也想不到,每一见此类东西,就使我想起当年兴冲冲买了件灯芯绒,一出门发现满街都是的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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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声十里出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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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乐

2015年


流行的最后是乏味。艺术领域任何个性化的形式都不应成为或大或小的流行风。我的学生基本上没有跟。他们知道生产复制品、仿制品在当代审美理念下不是一种出路和出息,何况还是特异化的样式。我常讲古今印艺风格谱系很宽,抓住一点扩而大之,加点底料即成自创品牌,他们也有这个自信。70年代初天衡老师就提醒我不要学他的东西,做学生的没有像老师的义务,要从古人中讨出路。几十年来我一直庆幸这一及时的提醒。
“隋唐样”不是中国玺印的经典样式,其母本又有先天缺陷,当不起婢作夫人,哄抬为正室的地位。十二届国展评审现场我看到这类东西绝大多数被“英勇”了,就是这个道理。我当时有点“罪已”,后来想想不关我的事。我从未自吹过这东西,某地近年办班邀我去讲这一印式的创作,我也没敢去,因深惧误人前程也。
果木嫁接收效虽快,往往退化也快,砧木与接穗不同质。
一些年轻印友觉得新鲜,玩弄一阵,高下颇有不同。有的弄得用心,有趣,我也欣赏,但不久意倦,移情别恋,自开新路,相信大多也就奔向远方,这一定是大才。
六朝、隋唐印过去认为是印制衰退时期的产物,视之不置。从篆刻美学上来审视,不代表中国玺印艺术主流,也不是成熟的艺术类型。你问我弄出这样式有什么想法,这中间的理论问题有一大堆,我很难展开。至于其他,还有我讲的好奇心,趋冷避热、找新地块开发的性格因素,比如我三十多年前花很多时间研究隋唐印制的认知条件,从艺术上讲其中还有许多“药方”等等,都是我个人调配的“培养基”,因此还时时在变。尽管如此,我仍视其为一种拓展样式,偶一为之。香港回归后发表了一件作品,有些朋友见了居然生嗜痂之好,又有不少人屡来邀作,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你所说的风即由此而起。当下群体口味,有时让人不由自主。这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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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在香港中文大学研讨会上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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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应邀鉴赏小林斗庵藏品


 某刊: 您多次受邀在海外大学和研究机构做学术交流,对于大陆以外的中国古印研究的现状,能否简要地谈谈您的看法?

 孙慰祖:这是一个大题目。2000年在香港中文大学举办首届中国古玺印国际学术研讨会,到会的学者以内陆为主。这个结构反映了古玺印研究的主要队伍在中国。近几十年来,港澳台地区热衷玺印收藏的群体也一直存在。除了如澳门珍秦斋、香港松蔭轩等有规模的玺印、印谱个人专题收藏以外,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等公立机构也有较多的玺印藏品。东亚其他国家对中国玺印的收藏和研究,日本是最主要的一脉,这和书法篆刻在日本的传布发展有关。清末以来,日本文人阶层形成收集中国古玺印的热潮,藤井静堂、中村石庼、中村不折、太田梦庵、大谷秃盦、大西行礼、园田湖城等都是日本近代较著名的藏家。还有横田実、小林斗庵等成系统地收藏中国印谱。近几十年新出玺印的收藏者有菅原石廬、桥本开等,所藏颇具体系。这些收藏家通过与中国学者的交往,大多对古玺印有着较深入的认识、研究。印行中国玺印谱录和研究中国印史的风气,近百年来在日本持续存在。战后的日本出现了一些篆刻艺术团体,是研讨中国古印和篆刻的主要群体。作为学术层面的当代研究者主要在文博、考古界和大学。

图片《印章7000年》

图片《桥本开藏中国玺印(日)》

西方如美国、英国的几家博物馆,也有一些零星的收藏,一部分是旅居海外的华人提供的。中国玺印研究在西方汉学界并未形成专业的层次。像早年曾在台湾大学完成《先秦古玺印与西方印章比较研究》硕士论文的钟艾伦那样对中国玺印做出过深入研究的西方学者,为数极少。1997年英国出版多米尼克·科隆(Dominique Collon)编著的《世界印章七千年》(《7000 YEARS OF SEALS》),是西方研究世界各地区古代印章的权威专著,但论及中国印章还是几十年前的表述内容。正如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屈志仁评论《中国印章:历史与研究》一书时坦言:“篆刻是最后一个至今未受西方足够关注的中国主要的艺术形式”。由此可见,实物和谱录资料的占有程度和中国玺印的文化属性,决定了它的研究中心所在。
西方学者较早对两河流域、埃及、印度文明的印章作过考古学研究,这对于将中国印章置于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作出共性与个性的审视,有着重要的意义,而过去我们对这一方面不太关注,往往认为印章艺术是中国独特的民族艺术。其实,中国印章的特殊性在于从形成到今天,在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中的功能没有消失,使用及形态体系没有中断;从玺印中衍化出来的艺术样式——文人篆刻,才是我们独特的民族艺术。

原载西泠印社美术馆编《播芳六合·孙慰祖专辑》

图文整理:问印公社  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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