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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原载于《西南边疆》第六期（1939年5月），题《诸葛亮与云南西部边民》，本号将原文正文四个标题内容分期推送，至此已推完全文。 
诸葛南征，既未到云南西部一带地，但今日之大理、永昌以至滇缅边区一带，却一致的有武侯曾经亲临其地的传说，处处存有着武侯南征的遗迹，边地人民且对武侯有着特殊的敬奉崇仰，这又将如何来解答呢？
我们先来推究第一个问题一一何以有武侯曾到永昌一带的传记？我想这一个传说的起源，和当时守永昌拒雍闾的吕凯很有关系。《三国志·吕凯传》：“孙盛《蜀世谱》曰：初，秦徙吕不韦子弟宗族于蜀汉，汉武帝时，开西南夷，置郡县，徙吕氏以充之，因曰不韦县。”今保山县属之金鸡村，即汉不韦县故址，吕凯一家，可以说是最早移殖于云南西部边区的中原汉民族。当雍闾反叛时，凯为永昌郡功曹，与府丞王伉，帅厉吏民，闭境拒闾，本传称其威恩内著，为郡中所信，故能全其节，于是：“亮至南，上表曰：永昌郡吏吕凯，府丞王伉等，执忠绝域，十有余年，雍阅高定，逼其东北，而凯等守义不与交通，臣不意永昌风俗，敦厚乃尔！以凯为云南太守，封阳迁亭侯。” ——见《三国志》本传今日保山金鸡村中，有吕公祠、吕凯故宅，宅前有插戟石，后有点将台，并有吕氏祖幕，乡人对吕季平，崇敬极深，若问今日保山土庶何以证武侯必至永昌，彼等所答之唯一理由，便是吕季平为金鸡村人，武侯若不至永昌境，何以识吕凯？这或者便是滇中人士一致相传武侯遍历西部各地的原动力。我在云南西部各县境中考察时，曾计划向父老口中及地方传说里，遍访武侯故事，拟根据此种地方传说来推证武侯南征路线，结果，在大理、永昌、腾越、龙陵诸地，不论士大夫或乡老农妇口中所说的武侯故事，都全部是从《三国演义》一书中转述出来，再由各地方所流传的武侯遗迹上来看，所谓盘蛇谷、孟节寺、哑泉、藤甲兵，尽皆演义上的事绩。这可以显然地看出，永昌一带之有若干武侯南征故迹，与《三国演义》一书的渊源却很深。《三国演义》传为明人罗贯中所作。惟演义中之故事，则恐很早以前即已片断地流传于民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载：“说《三国志》者，在宋已甚盛，盖当时多英雄，武勇智术，怀伟动人，而事状无楚汉之简，又无春秋列国之繁，故尤宜于讲说。东坡（志林六）谓：王彭尝云：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蹙眉，闻曹操败，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演义之作，当是杂采正史及糅合民间传说故事而写成，其书一出，风行各地，甚至一般人多视其所载者为真实史事。《竹叶亭杂记》载：“尝闻有谈《三国志》典故者，其事皆出于演义，不觉失笑，乃竟有引其事入奏者。《辍耕录》载院本名目，有赤壁鏖兵骂吕布之目，雍正间，札少宗伯因保举人才，引孔明不识马谡事。宪皇帝怒其不当以小说入奏，责四十，仍枷示焉。”我甚至疑心到《滇考》所记武侯南征、七擒孟获、火烧藤甲诸事，都多少受到演义的影响。永昌诸地，既先有孔明曾亲至其地的传说，而《三国演义》一书，又如是风行民间，地方人士，自然容易借演义所载而附会出诸多史迹来了。——此外更有一个旁证：今云南祥云县境内，有所谓清华洞及清华池，相传为唐僧取经时被蜘蛛精迷困之地，地方人皆相信唐僧取经曾路经云南境，如《西游》这样神怪幻想的小说，尚有其遗迹的附会，则被目为可与正史并观的《三国演义》，自然更容易被人指造史迹，更何况诸葛武侯事实上真的到过云南境内了呢。武侯既未到过永昌，何以西部边地人民却热烈地崇奉孔明？这一问题在我也有一个解答：西部各地崇信孔明的夷民，以沿边的山头、傈僳等族为最，考山头、傈僳等族，其初却并非居于现时西部边区地带，而是从云南东北部渐渐向西南迁移过去时，而云南的东北部，则正当时孔明大军经行之区，也许这种夷族当时曾亲受了孔明的感化教诲，对孔明已奉之若神明，后虽离其原有的居住地而迁徙到西方，但其民间之信仰，仍依然不变动地随之带到西方去。武侯之征南，对夷民间确曾给建了许多文物制度，《华阳国志·南中志》载：“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分其羸弱，配大姓焦、雍、娄、爨、孟、量、毛、李为部曲，置五部都尉，号五子；故南人言四姓五子也。以夷多刚狠，不宾大姓富豪，乃劝令出金帛聘策恶夷为家部曲，得多者奕世袭官，于是夷人贪货物以渐服蜀于汉，成于汉部曲，亮收其俊杰，建宁爨习，朱提孟炎及获为官属，习官至领军，炎辅汉将军，获御史中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给军国之用。”“夷人……其俗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诅盟要之。诸葛亮乃为夷作国谱，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乃牛马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帻盖，巡行安抚；又画牵牛负酒赍金宝诣之之象；以赐夷，夷甚重之。许致生口直，又与瑞锦铁券，今皆存，每刺史校尉至，赍以呈诣，动亦如之。”对夷民有此制作，无怪夷人奉若神明，目之为文明制度之创造者。今日云南西部地人民，对诸葛武侯有极深的敬仰，尤其山头等族，直将武侯奉为其宗教中最高的神灵，而在大理、永昌、腾越、龙陵诸地，有甚多之武侯南征遗迹，一似武侯南征，确曾亲至西部各地者。但考之史实，武侯南征，不可能到永昌等地。其南征所可能到之地，是自四川会理南渡金沙江，再南抵滇池一带，其与南蛮会战区域，大体在现时之滇黔交界一带、曲靖附近、元谋武定大姚一带，及迤南之临安府属各地。武侯未经亲至西部而西部各地远被其声威者，其原因由于：一、因里人之崇敬吕凯，由吕凯与武侯的关系乃推演到武侯曾经亲到永昌的传说。二、因武侯曾到永昌等地的传说已为一般所深信，再受到《三国演义》一书的影响，因而武侯征南遗迹，乃被附会而多量的指造出来。三、武侯曾在其征服区域中，给建立了多种文物制度，而今日居住西部边地崇信孔明之山头等族，是从东北部移来的，也许当日这些夷民的居住区，正是武侯足迹所到地，亲受武侯的感化，于是武侯成为其民族崇拜的偶像，后来其族迁移西方，所崇拜之人物，亦随之而迁移于西部边区一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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