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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郝街

 山东刘福新 2022-04-27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故乡南郝行之三

 

                                 刘福新

 

从南郝街到徐家河洼的东西大道,我不知何年何月修筑的,说实话,我对于这条道路的设计者怀有敬重之情,因为它节省了通过大丹河河滩的时间,方便了群众的交通,这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原来的道路是沿着李家庄、凤台庄朝西走,过南郝水库大坝,然后分叉,一路朝南,至韩信;一路朝西到龙旺、埠南庄、西庵;一路朝北,到徐家河漥、东西朱、叶落官庄、董家坊子、毕家庄等。也就是说,大坝西头有三条路,关系着河西两个片——埠南庄片和毕家庄片。而原来那些路都是羊肠小道,拐弯抹角,耽误工夫。

过丹河桥,即是南郝街。如今看到的桥东大街,其中一大段属于后来的村庄拓展,原来这里是一条又深又宽的大沟。再往东行,我眼睛一直搜索着原来南郝街那条通往李家庄和凤台庄的南北老路,可怎么也找不到。好在鼻子底下有嘴,终于从聊天的几个老人那儿,打听到了。

你看,这就是原来那条直通李家庄和凤台庄的南北路,如今被东西大道和新建的民房弄得几乎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了。(见图片5-7)

这条路,留下了我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太多的记忆,甚至可以说,这里浓缩着我的前半生。蓦然里寻到,我的心潮滚滚,波澜起伏,宛如回到了那年那月那日的孤苦伶仃和辛酸苦辣。

大约在我刚刚开启童蒙那年,也就是八周岁吧,六月初一是南郝街山会,父亲领着正发着高烧的我,一步步蹒跚着走完我那人生苦难的十五里路程,清晰地记得到了李家庄就再也迈不动脚步了,父亲想将我暂时放在一个叔伯姑家,叔伯姑夫姓滕,就是后来干过李家庄支书的滕世保的父亲。但二姑家铁将军把门,都赶会去了。父亲又将我送到一个叔伯老姑家,老姑夫姓徐,居住在南郝街南头,也就是早先赶会的那条中心大街。老姑打手往我脸上一模,吓一大跳,对我父亲说:“XX(我的乳名)这孩子发高烧呀,怎么领着他跑这么远?”我父亲接着去赶山会了,中午也没见到,老姑给我煮了一碗'馉餷头’,我那时病得厉害,哪儿咽得下,一口也没吃。

俗语说,“没有亲娘的孩子受磕打”,这话很对。因为作为男人大都心粗,对孩子不知道照顾的。再说,我父亲特别'心大’,也不会细心关顾我,只知道赶他的山会,会他的朋友。好在没亲娘的孩子'泼碴’,在老姑家睡过一大觉,烧稍微退了一点儿。直到太阳偏西,父亲来领我,我头重脚轻、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父亲回到了家。

                      

                                     2010年7月30日22:45完稿

 

 

(接上) 南郝街——“文革”时期老供销社有个“于嘲巴”

 

 

 

    这条街之所以重要,一是有大家都离不开的公社医院,二是有公社唯一的供销社。供销社里有许多故事,只讲一个姓于的和这个人引出来的故事:

    南郝公社(公社:1958年——1984年期间乡镇的称呼)供销社有一个供销员,叫于孝遂(可能这个名字,或者叫于孝增)。此人身体魁梧,面如黑煞,声赛洪钟,半文盲,做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好贪图小便宜,谁若是看不好自己负责的货物,他就怀揣腰掖,诸如什么烟、酒、茶、红塘就不翼而飞了,害得人家自己掏钱塞窟窿,所以供销社的领导与同事都防着他。

    大家都说他脑子缺了根神经,因此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于嘲巴。“嘲巴”在我们当地是“野巴”或者“傻瓜”的意思。可他的“傻”让人半信半疑,因为他住村在贫下中农家里吃饭,从不给粮票,反正赚点儿是点儿。(我在前篇博文《徐家河洼村暨村东河滩里的故事》里谈到了在董家河洼住村督促摘棉花的事,那时还有一个住村搞计划生育的,就是此人,此人吃村民的饭不交粮票,村民抗议到公社党委,于孝遂灰溜溜地自己卷起铺盖走了,我在董家河洼住村,常听到他的故事——这是后话)

    傻有傻的好处,一到政治运动,他便趾高气扬起来了。因为政治运动是他的命根子。

    古人说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福,什么样的人都有用武之地,时势造英雄嘛,这话不假。

    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终于烧到了我们公社,于嘲巴乐得合不拢嘴,睡觉都想笑。

    于嘲巴由于成分好,又对“走资派”和“保皇派”敢于下狠手,一直被当作运动的积极分子使用,大运动小运动总离不开他。那时公社也成立了许多造反红卫兵组织,红卫兵是毛主席亲自支持的新生事物,谁敢不敬?

    那时的造反组织好比今天的公司,撒泡尿工夫就会冒出一大批来。可开始时谁都不要他,嫌他的名声太臭。不知道谁给他出了个主意,不几天他就自顾自地成立了“横扫千军”红卫兵总司令部,刻了一枚“横扫千军红卫兵总司令部”的公章,制作了一副红袖箍与一面红旗。由于他对于“走资派”心狠手辣,表现地特别出色,被县城里供销部门的红卫兵总部看中,亲临指导,他的“革命队伍”发展到几十号人,迅速壮大起来,真正地有了“横扫千军”的气派。

    于嘲巴更精神了,他整天领着部下这里瞧瞧,那里转转,见什么好东西就要就抢,弄得人家敢怒不敢言。某一天,他突然想起供销社的保管员岳秀禾曾经对他防范得很紧,想给岳某扣个帽子。但岳某是个老滑头,什么组织也不参加,一旦批判“走资派”他也勉强参加,也跟着喊几句口号,你总不能给他扣上个“保皇派”帽子吧?论出身,是贫农,也不能扣上个“坏分子”帽子。怎么办,那就说他是“贪污分子”吧。理由么,很简单,这么多年当着供销社仓库管理员,不贪污才怪呢!

    某天,于嘲巴带了一群造反派把岳某抓了起来,把他关进了“牛棚”——也就是接受革命管制的特殊住处。等到筹划了几天后,大张旗鼓地开斗争批判会。主席台上,于嘲巴亲自拿起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吼道:“今天啊——啊——就是今天,我们来开个批判会,要岳秀禾交代他贪污的罪行,大家都要主动揭发……”

    只见岳秀禾的脖子上挂着块写有“打倒贪污分子岳秀禾”的白牌子,名字上还打了个血红的“X”。可大家都知道姓岳的大半辈子小心谨慎,没出现过物资差错,实在找不出他的罪恶事实来,就只有高喊口号,没人上台发言。于嘲巴怕冷了场,就自己揭发了起来。

    “我操您娘的,你不是老防着我吗?我不就是拿了你一只鸡,看你那埋汰样子!”

    底下开始嚓嚓起来。

    “你要老老实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呀——要顽抗,就让你尝尝革命造反派的铁拳头,革命造反派可不是好惹的!”说着,劈头盖脸揍了岳秀禾几拳头,岳某鼻子里立即鲜血淌了出来。会场更乱了。

    只见岳秀禾眼珠飞快地转了转,也不擦鼻子里流出来的血,直淌到脚底下。这时他才开始了认真交代:“我承认我是个贪污分子,我是格外地馋,每天夜里馋得睡不着,没办法呀,谁叫我馋呢,就爬起来抓鸡,专门选那小公鸡屠宰了吃……”

    “哈哈哈哈哈!”

    底下批斗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因为谁都知道岳秀禾是个大懒虫,即使别人炖好了鸡让他起来吃他都不肯。大家还知道,岳秀禾有个坏习惯,夜里从不起来上厕所,小便都在屋里,一次他的尿壶满了,就把尿撒在脸盆里了。他的懒习惯全公社皆知,谁相信他乱编的话。会议开不下去了,于嘲巴没了主张,只得宣布散会。

    可于嘲巴也有背运的时候,公社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竟然没把他这个为“文革”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结合进去,他很懊丧,他心理不平衡,觉得对自己很不公正,经常喝得烂醉,趔趔趄趄跑出来骂街:“操您娘,要不是老子冲锋陷阵,为你们打下江山,你们当什么狗屁革委会主任副主任那!”

    骂得久了,那些被三结合进革委会的头儿们心里就有些恼,但又对他无可奈何。因为他只是个傻子,又是个好几辈子要饭的出身,逮不住他的罪名。

    某天,开大会批判当权派,于嘲巴喝了半斤白烧酒,头有点晕乎乎的,舌头有点儿僵硬,喊起口号来也有点蔫,不像往常那声如洪钟的气势。可当他一眼瞧见有个他原来的手下竟然大模大样坐在主席台上,就来了气,酒全醒了。当主席台上他那瞧不起的部下领着喊口号时他圆瞪着眼不喊,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他,他才觉得这是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问题,可又漫不经心,手臂抬得也不高。突然,他又看见某女造反派头头与那个他原先的部下坐得那么近,还好似暗送秋波,那个女人原来与他关系很不寻常呀,平日里摸摸索索捏捏抠抠都习惯了,这时却成全了他们这一对狗男女!他更生气了,他走神了。就听到从他那满是大黄牙的又臭又酸的嘴里吆喝出了“革命有罪,造反无理”的声音。顿时,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了他。他猛然里觉得自己喊错了口号,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惧怕。他暗想:革命怎么会有罪,造反怎么会无理呀?我不是反动又是什么呢?

    大会散了,他仍然没动,等着造反派来抓他或者公安来逮捕他。他的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觉得天也转地也转……

    晃晃悠悠好歹回到了家。那时侯职工基本没有带家属的,因为家属大部分是农业户口。他惶惶不可终日,晚饭也没到伙房打,就睡了。可怎么睡得着?他琢磨着一旦批判一旦被捕一旦坐牢,该对人家怎么说。想起了他的家史,三辈子贫农,他不该是个“现行反革命”呀?就恨自己这该死的嘴了。

    都深夜了,他还是不能入睡,心里还在盘算着一旦进了监狱,即使从宽也得被关进“牛棚”里去,与那些被他亲自打倒的牛鬼蛇神一样地劳动改造一样地低头认罪,一样地被大会批判,多可怕呀!

    已经过了子夜,他终于有了睡意,合衣倒下,刚刚迷糊,突然,听得“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的砸门声,声音越来越急,他简直吓得爬都爬不起来了,他知道坏了醋了,等了这么大半夜才来逮捕他,还不如当时就抓他呢,省得胆颤心惊的。

    “北京来电,逮捕老于!”门外高声叫着。

    他突然觉得尿急,还没解开裤纽子,裤筒早湿漉漉的,还顺着裤裆淌到了脚上,大冬天呢,但他一点也没觉得凉,只感到眼前发黑,头皮发麻,心脏陡地缩成了一个小豆豆,就如同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

    “俺可是贫农出身啊,俺可是三辈子要过饭啊!呜呜——呜呜——呜呜——俺对毛主席他老人家是忠心耿耿的啊!”他在极端恐惧里哭了起来。

    一会儿,没声息了,他悄悄打开宿舍门,外面什么人也没有。他想:是不是见鬼了?

    不久,就传出了于嘲巴“俺可是三辈子要过饭”的新闻,飞快地传遍了公社每个角落。原来是几个在县一中上学的学生听说了此事,故意去吓唬他。因为那几个中学生只知道他姓于,所以就喊出了“北京来电,逮捕老于”的话。若是他不傻,怎么会不知道敌我矛盾了还叫他“老于”呢?

    自从这一“北京来电,逮捕老于”的事件以后,于嘲巴偃旗息鼓了一阵子,黑里透亮的脸膛变皴变瘦了,身子也不那么直挺挺的了,说话也不那么神气了,别人也不那么怕他了,有时还免不了敲吧他几句,“你那个事还没完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他这时就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家,眼睛里露出哀求的光线来。

    可后来搞“一打三反”,那可是全国一盘棋呀,不搞是不行的。再说了,中国人这么多,心眼这么复杂,权利分配得不均匀呀,哪一次运动不下去一批上来一批哪!那时侯有句载入史册的话:“上来了,上来了,好歹地上来了;别下去,别下去,可别再下去!”转眼间你被打倒了,他又上来了,这是家常便饭呢。

    有些人就琢磨着让谁来打头阵,“还得于嘲巴啊!”,有人提议。

    “对对对,不用他用谁?”大家都同意。

    于嘲巴一看自己又有了用武之地,脸膛重新红光光,身板重新直挺挺,语气重新凶巴巴,步子重新雄赳赳气昂昂了。他元气恢复了。他一晚上能把好几个被审查的对象揍得鼻青脸肿,还不停地吼着:“你他娘的知道什么叫'一打三反'吗?老子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你可得看好了呀!”他打了一个审查对象一圈,“这就是一打!”接着他又一连踢了人家三脚,“这就是三反!”

    那些暗地里操纵运动的头头们也不管他怎么胡乱解释运动,反正搞出成绩来都是他们的,搞糟了有于嘲巴背着呢。

    但于嘲巴却看出那些被审查对象的家属见了他有种明显的敌意,除了远远地避开他,就是用仇恨的眼光扫向他,时间一长,心里也就有点虚。可他又一想:我这可是忠于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呀,老革命打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我还怕这些牛鬼蛇神家属埋怨吗?所以照常干他的革命……

                                              2010年8月1日16:30补充

 

 说明:我原来打上了一行字“(未完待续——下面的内容见《故乡行之四》)”,现在改变主意,只将供销社“于嘲巴”一件事接在这里,其它不再讲了。《故乡行之四》专写“南郝公社党委旧址的变迁”。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1、过了丹河桥就是南郝街了。从南郝街到徐家河洼的东西大道,我不知何年何月修筑的,说实话,我对于这条陆的设计者怀有敬重之情,因为它节省了通过大丹河河滩的时间,方便了群众的交通,这是不言而喻的。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2、如今看到的桥东大街,其中一大段属于后来的村庄拓展,原来这里是一条又深又宽的大沟。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3、这条东西大路,如果从历史上看,将原来的几条南北路都拆散了,很难寻找过去的面貌了。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4、我一直搜寻那条通往李家庄和丰台庄的南北路。看来这里不是。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5、再往东行,我眼睛还是一直搜索着原来南郝街那条通往李家庄和凤台庄的南北老路,可怎么也找不到。好在鼻子底下有嘴,终于从聊天的几个老人那儿,打听到了。几位老人说,原来的老供销社就在这里。1969年春,“三月三 过神仙”的那一天,我与“准妻子”来南郝公社领“结婚登记证”,然后到这里老供销社想买点儿结婚礼物,结果那一天,她什么也没有买。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6、这儿的几棵树引起了我的注意,村民告诉我,这里就是“老医院”。我印象很深,当时的医院在南郝街供销社以南,位于庄南端,与李家庄隔一片庄稼地相望。那儿有着我的青年时期的故事。

 


  南郝街——寻访过去的影子
      7、这条南北路经历了不少风雨,有着令人难以忘怀的趣闻轶事。(内容见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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