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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山人，原名汪晨辉，1985年生于湖北郧西，读书时喜欢述事类文学创作。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辍学，先后经历了家庭变故、辍学、流浪、传销、打工、创业等一系列事情。步入而立，开始研习佛、儒、道等百家学说，终不得其精髓，却也受益匪浅。现在静下心来，回忆那些曾经，感慨万千，只想用手中这支拙笔，向大家讲述那个小山村曾经的那些事。  第四十三章 赋别 从三嫂子家吃饭回来的第二天，山娃就跑去找吴家的几个表兄弟，想过完年和他们一起到广东做建筑工地，那个工地是村里何家招的上门女婿的，98年到广东干工地，现在有了自己的建筑班子，光凤栖村都不下六七十人跟着他干，约好是初六就走。 山娃总感觉自己这一出去，就很难再回来了，就特意跑去陪三爷爷过了个年，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陪三爷爷过年了。过年，别人家都是吃的饺子，山娃却执意让三爷爷做火烧馍吃！也许，是怕自己会不小心忘了这个味道！ 年三十晚上的春节晚会上听赵本山说：南方雪灾、冰灾！有一些腊月二十五坐车回家的，现在都还堵在湖南一带，后面看新闻，那些堵路上的，一直堵到初二三，很多人直接在路上过了个年，就直接又返回广东了。这样一来，山娃就不得不推迟到元宵节过后再南下。山娃爸妈看家里也没什么活儿做了，就想离家近些，也找人约好过完正月一起到十堰打零工，毕竟在家种地，实在太不划算了，几亩薄地，一年下来也落不着几个钱。 过了元宵节，已经是2月22号，几个老表约好正月二十二，也就是2月28日就走，29号坐一天车，刚好3月1号到广东上班，还能记个全勤！山娃想起八年前，四哥就是正月二十二走的，觉得正月二十二会不会刺激到四嫂子，就一个人单独行动，故意提前了两天，就是正月二十，阳历2月26就走了，先到十堰去拜访一下几个老朋友，顺便在十堰等他们。 山娃把两天的日子都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今年正月都是好日子，哪一天都行！ 早在元宵节晚上，村里闹龙灯时，山娃就把自己正月二十要出门的消息告诉了三嫂子，他知道三嫂子一定会把这个信息告诉四嫂子的，山娃打心底还是希望四嫂子能来送自己一趟，毕竟，六年了，山娃心里除了四嫂子还不曾有过别人！ 正月二十那天，山娃早上四五点钟就开始收拾东西，把一个背包装的满满的，还剩了很多装不下的，都是山娃想要的，战友们的合影、部队的纪念章、自己写的诗集、甚至娟子送来的笔记等等，实在装不下了，就开始一件一件的往外掏，想把每一样都带上，装进去后又觉得每一件都是累赘，装了掏，掏了装，到最后决定带走的，竟然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这时才明白，那些都已经彻底的成为了过去式，自己真正需要的，不过是这随身的一身衣服，其他的，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山娃自己煮了一碗饺子吃了，天才刚刚放亮，停了两天的雪一点都没化，还是有半尺来深，山娃想去找四嫂子，又怕六妈骂人，一走上大路，就吼起了《走西口》，声音那么大，四嫂子肯定听得见，别说四嫂子，整个村都听得见！山娃故意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唱一边往四嫂子家张望，他多么希望能看到泽信那蹦蹦跳跳的身影后面跟着那窈窕俊俏的四嫂子！从一上大路，一直瞄到下洼的山拐嘴，也不见四嫂子身影，甚至四嫂子家连门都没有打开过，估计还在睡觉！山娃越吼声音越小，到山拐嘴的时候，简直就剩下哼哼了，他知道四嫂子是不会来了，但他心里一百个不甘心，就在山拐嘴的小山包上坐下来休息，休息时还在不停的往四嫂子家瞄，山娃只顾着往四嫂子家瞄，居然忘了自己蹲在风口上，刚才走路出的汗，此刻已在头顶结成了冰！ 山娃蹲了十几分钟，还没看到四嫂子家开门，满是沮丧的提溜起背包准备继续往前走，刚一起身，山娃就看到四嫂子家晒场边上出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大路上走，太远了，看不清是不是四嫂子，后面那个肯定不是泽信，泽信还没有这么高，难道是三嫂子？山娃一下子来了精神，赶紧把头发用手简单的梳理一下，这时才发现头上有好多冰茬子，双手一扒拉，像下小雪一样，哗啦啦往脖子里窜。 山娃收拾完头发就静静地等着那两个人，等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三嫂子和三哥，三哥两口子说了一大堆话，山娃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关于照顾三爷爷的事，就匆匆辞别，三嫂子还要送一程，被山娃谢绝了！ 山娃转身就走，走得特别快，他觉得这个村子已经彻彻底底的把自己抛弃了，包括自己最信任的人——四嫂子！他已经不再留恋这里了，只想快点逃离！山娃越想，越想哭，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山娃怕被人看见，不知不觉的小跑了起来！在经过娟子家后坡时，山娃居然没有注意到，娟子家的柴棚下，站着一个默默流泪的姑娘！ 快要拐过水库里边最后一个盘道时，就是那个'望夫石’的位置，远远的看到望夫石，山娃才留意到，停了两天雪，山上的野桃花和望夫石周围那一大片野桃花已经全部开了，雪白雪白的，不仔细看，还很难把它和雪景分辨开来，望夫石上的雪化完了，只剩下褐色的石头，估计更多是被过往歇脚的人把雪踢石头下去了，远远的好像谁在石头上堆了个雪人，看到望夫石，山娃回忆起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梦，可惜，石头还是那个石头，梦里的那个人却再也难见上一面了。想到这儿，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石头在！野桃花也在！可石头上的那个女人在哪儿呢？ “哈！”泽信突然从公路里边的小树丛后面跳了出来，把正在胡思乱想的山娃吓了一跳“十三叔，你也太磨叽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差点把我和我妈给冻死了！” “你妈？”山娃再抬头望前面的大石头，那个哪里是什么雪人，不过是穿了一身灰白色羽绒服的四嫂子，四目交汇，山娃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真正的用行动解释了什么叫'呆若木鸡’！ “我想解手，我先到前面找地方去了！”泽信瞄了瞄四嫂子，又瞄了瞄山娃，坏笑着说“十三叔，你可得扶着我妈，早上要不是我扶着她，她都摔七八跤了，她鞋子不防滑！”说罢，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了。 “四嫂，咋……咋这早？”空气突然凝固起来，寂静的瘆人！山娃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寂静，“你也到镇上办事？” “不是，我是来送你的！三嫂子说你今天就要下广东了，来送送你！”四嫂子伸手来接山娃的背包，“这到镇上也不远了，我帮你背一截儿，到了镇上，就是你一个人往广东背了！” “啥也没有，就两套衣服，不重！我自己来，你那鞋子不防滑，我扶你走吧！”山娃抖了抖瘪瘪的背包，伸手去扶四嫂子，四嫂子也没躲避，让山娃就这么手拉着手，“四嫂，你穿这灰色羽绒服，我差点把你认成雪人儿了，这颜色，雪天可以随时随地隐身。” “山娃，知道吗？那一年我穿红色的呢子大衣把你四哥送走了，他就再没回来过，从此，我再也没穿过颜色鲜艳的衣服。”四嫂子侧头望了一眼山娃说。 “多少年的事了，还提？”山娃怕四嫂子太伤感，赶紧打住“你这话说的好不瘆人，好像是说把我送出去，我也一样回不来似的。” “你四哥，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男人，他改变了我太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四嫂子说话永远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你怎么会回不来？只是你回来后还是不是你就不知道了！” 从望夫石往前走，拐过那个盘道，就可以看到贯穿整个镇的省道了，从盘道到镇上不过两里路，山娃不想走得太快，就拉着四嫂子到盘道拐弯的凉亭里坐着休息一下。泽信早跑到盘道的底下的财神庙前面去了。 “我咋不是我？难不成广东还会大变活人？”山娃不知道四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外面的世界，我没去过，大的环境肯定会改变一个人的，还记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么？”四嫂子把另外那只手也塞到山娃的袖筒里，手很柔软，也很温暖。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山娃随口接出了这首《木兰词》的下四句，“四嫂，这你就想多了，我山娃可不是唐明皇，再说……” “你是想说你四哥么？我给你看个东西！”四嫂子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张纸，我在04年冬天就看到了，只不过装作不知道而已，这一装就装了整整三年！至于还要装多久，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山娃惊叫起来，手里的纸是四哥刘海林的《死亡证明》，上面有甘肃省白银市人民法院的公章，还有郧西县公安局的公章“四哥怎么会死在甘肃？离山西好几千里呢！” “你再看看这个！”四嫂子又拿出一份四叶纸的报告，上面大致是写了四哥在甘肃的黑砖厂干活，被砖厂老板活活折磨死了的过程，后面还注明了，四哥就埋在那黑砖厂边上，已经通过了DNA认证。 “六妈知道么？”山娃的手抖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手里捏着的就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哥。 “这些东西都是她保管的，我是冬天才知道的，这东西还没入秋就到了她手里，04年大概八九月份，有一次泽信晚上睡觉哭着说胳膊痛，我问泽信，泽信说白天被医生扎针了，估计是搞那个DNA取样了，她一直在刻意瞒着我，我是无意间看到的，我理解她的用意，她怕我知道海林已经过世，马上就要改嫁，我一改嫁，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这也太自私了！这事儿瞒得住么？你不也知道了么？你为什么不主动去说这个事？还要装作不知道？”山娃觉得四嫂子太憋屈了。 “我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立马大闹一场，然后改嫁？泽信怎么办？那时候爸还在，爸又怎么办？妈又怎么办？因为海林，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注定是走不掉的！既然走不掉，那又何必要知道呢？”四嫂子望着山娃的眼睛说“妈都六十出头了，她怕这个家散了，那我就不能让这个家散了！进了刘家，除非刘家把我赶出去，不然，我永远都是刘家的人！死了，我还要进刘家的祖坟！” “这事，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山娃愤愤不平的说“那你要撑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就是哪一天！”四嫂子抽出一只手把鬓角的头发理了理。 “要不，我不去广东了，我俩一起撑！”山娃忽然间觉得目前的这个女人，承受的太多太多了，可她的肩膀却是那么的瘦弱。 “你还那么年轻，要趁年轻去外面多看一看、闯一闯，你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你的梦想不应该被扼杀在这小山村里！”四嫂子连连摆手说。 “你知道我喜欢你么？”山娃抓住四嫂子的手攥在手心里。 “知道，我也喜欢你！你善良！勇敢！有担当！”四嫂子还是那么平静，也许是这些年经历了别人根本无法预想的劫难吧“但我不能耽误你！你必须出去走一走，为了梦想，哪怕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样才能一辈子没有遗憾！人最怕的就是等无能为力的时候了，才后悔自己没有为梦想而拼搏！” “你就不怕我出去后变坏了？然后找了别的女人？”山娃还真不想出门打工了。 “你要是真的那样，只能说我们没有缘分或者我不够优秀，命运的事，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要抱怨，我在七年前就已经抱怨完了！就像你怕我对农历正月二十二这个日子敏感，你把约好的日子提前到正月二十，可你知道吗？正月二十的阳历是2月26！你四哥那一年就是阳历2月26出的门！很多事就这么神奇，当你越想尽办法想逃避的时候，它就越变得如影随形！”四嫂子说“就像他们说的'所有的事到最后，都是最好的，现在不好，只因为现在还没有到最后！’” “啊？还有这么回事啊？要不我明天天再走？”山娃一个激灵。 “都安排好了的事，为什么要变来变去呢？不就是一个日子吗，不至于！”四嫂子把头靠在山娃胳膊上“如果在外面真找着媳妇儿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把把关，我看人还是不会看走眼的！你四哥就是一个好男人！” “哈哈，我谁也不娶，就娶四嫂！”山娃一把搂过四嫂子，“送你个礼物！” “啥？啥礼物？”四嫂子身子好软，软的像没有骨头。 “我的初吻！”山娃说着就要去亲四嫂子。 “打住！那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要，现在，你还不是我的菜！”四嫂子一把把山娃推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吧，等一下赶不上最早的那趟到郧县的大巴了！” “唉……”山娃想说什么，却看到四嫂子头也不回的在前面一步三滑的走了，又怕四嫂子摔跤，赶紧跟了上去，扶着四嫂子往镇上走去。 “山娃，莫怪四嫂子哈，我不想你还没开始闯荡，就留下太多牵挂，然后连闯荡的心思也没有了，那样还不是相当于我害了你？你闯的好了，或者是遇到好的女孩子了，就娶回来，嫂子我绝对不生气，你也不会觉得有愧于我，如果闯荡的不好了，就练就一身好脾气回来，嫂子我等着你！”四嫂子喃喃道。 “那……那你记得等我哈！”山娃想再抱一次四嫂子，四嫂子没同意。 “你四哥知道我喜欢野桃花，答应我，帮我种多多的野桃树，如果那年冬天，他回来帮我种了，现在应该已经是漫山遍野了，我等你回来一起种野桃花！”四嫂子指了指路边的野桃花。“我每年在野桃花盛开的时候，都会到上面大湾里那个大石头那儿看野桃花，那里的野桃花每年都开的最早，也开得最盛！我结婚的那天，在那里遇到了送人上山的，有个算命的说，我就是在那儿把海林子给弄丢的，所以我每年都会去那儿找他，我总感觉他就在那附近，近的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从今天开始，我就变成等你了哈！” “嗯！”山娃不知道该许下什么诺言，因为这世间最苍白无力的就是诺言！ 走到镇上，四嫂子想去店里给山娃买点吃的，这时班车来了，没有来得及告别，就彼此匆匆一挥手，再见面已经是五年后了！就像郑愁予《赋别》里说的：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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