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药植多元

昵称rKe30tPN 2022-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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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要忆苦思甜，还是想对自己年少的“自为其力”作一次宽解，我不太确定。

      能明确的，是自己从小就爱阅读，很喜欢书本。在那个年代，又身处农村，当有一两角零花钱的优越感，并不能填补拥有书本的渴望时，便只能“自觅捷径”，那就是找寻能够换钱的物资。

      对于七零年代农村的孩子，应该对挑麦杆去卖、捡桃仁、摘金银花换零食，或买布料做新衣这样的经历，是多多少少有些记忆的吧。

     物资短缺的农村，大自然里还是富足的。而让我“得天独厚”的是：大我不足五岁的小姑姑，经常腰系竹篓，穿梭在山林之中，带回各种植物的根茎。看着那些晾晒的黄的橙的黑的白的药材，当各种植物的芳香扑鼻而来，就开始产生越来越大的好奇心：它是直直站立还是匍匐在地？是攀爬向上还是依附而生？它们的叶子是什么形状？会开出什么颜色的美丽花朵？……有了好奇心，就会产生强烈的欲望想一探究竟，更何况这些打动人心的植物，还能卖个几角几元的，正好可以买回在书店里看上却无法买回的图书。

      再没有什么比有了心下之念，便即刻行动起来的美德了。不记得是怎么缠着小姑姑带我去山上“觅宝”的。总之，从那以后，我便像个跟屁虫一样，不管晴朗还是阴湿，都坚持地跟在了小姑姑的身后，一起翻越崇山峻岭，斩荆棘，攀岩淌水，把寻觅的汗水，和期待获得的隐秘欢欣，一样一样地留在了或平坦或稠密或陡峭或荒芜的远山近林。

      还记得骄阳似火的下午，沿着河岸的山石找天葵子。俗称“老鼠屎米”的天葵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翠蓝紫背的叶子发出诡异的光，小花梗扬起小白花，在微风的抚弄下，似招魂的白幡，似要在石头的缝隙里当引路门神。尽管天葵子是小花小叶，可叶柄稍微粗一点，它的根粒就会好大一坨，黑黑的色，螺纹加身，根须如丝繁杂，除去细须叶子，形如老鼠屎无异，故而得此名。

     还记得，为发现了一棵缠在荆棘灌木上，泛着银色三角形的黄姜叶片，纵使脚下横着难以逾越的沟壑，眼前是寸步难行的荆棘，却不惜万难，披荆斩棘地向着那棵黄姜靠近。运气好的话，可能是一大块横生竖长节节饱满的根茎，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是别人早挖走主根掉下来一节小拇指般的一小点根，得了泥水和枯叶的护持，才长出了茂盛藤蔓。最糟糕的，莫过于是它生长在石头缝里，完全无法动手采挖，于是，一无所获的沮丧便漫袭全身，需要适当休息调整，才又元气满满地奔向更广阔的荒野去继续找寻。

     我不喜欢挖柴胡，是因为柴胡叶子的气味太浓，熏得眼睛鼻子都似被怪味挟持，并且它的价格还很“贱”，满满一袋湿柴胡是有重量的，千辛万苦从山上背回来，可晒干后却卖不了几块钱。所以当邂逅到一大片柴胡、小姑姑说“挖倒”的时候，我便在附近摘花摘野果了，偶尔给小姑姑挖几棵大的，当作“柴胡妖精”送进小姑姑装柴胡的蛇皮袋子，算是催促她别耽误了时间。

      山里从不缺少射干的身影，可要采挖到能“上称”的射干，是不容易的，因为它这座山头一棵，那座山头两棵，开着它橙红却遍布暗褐斑点的花，或结着它乌黑光亮透着狡黠的仔，让你在觅而不得时眼前一亮。我总是舍不得挖它，“摧残美的东西，是一种无法原谅的犯错。”——当然，当时的不忍，只是觉得再看不见它的花姿，却想不出这么有况味的话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对植物的喜欢和对花草的怜爱，就是从那时开始发芽的。

      挖回来的山药根茎，都是要晒干才能卖出去的。别的还好，直接晒就可以，只有黄姜要切成片才能干得快。而那些茎块的纹路和颜色，又可以足足让我呆看半天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心是静好的，欢悦的，并不经意地渗透至生命的深处，滋养着我的整个人生。

     在山林里上跳下窜，尽管手脚上经常有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或者疤痕，但心里是舒展的，有获得的喜悦驱散那些疼痛和不适。回到家，剔除泥土和根须，揣摩切片晾晒时，也有满心的快慰满足萦绕，那些劳累艰辛，便可以一扫而空。只有当药材干透要拿去卖时，心里一百种难为情便会一齐上涌，直到汹涌澎湃，便只能去乞求小姑姑，托她顺便帮我卖掉。每次小姑姑都不愿意，说我没胆子。软磨硬泡几次后，为了尽快得到书店里那本垂涎已久的武侠小说，或者觊觎已久的一套函授资料，心一横，便再也不用求助小姑姑，也不再觉得难堪，果敢地将山药送去镇上的国药店了。

      多年之后，当我走进婚姻，经受真正的风雨时，那份吃苦耐劳的坚韧，那种凡事退让的隐忍，那一成不变到至今的质朴，也许都是在年少那段采挖山药的经历里磨炼而来的。因此，我从不好高骛远，日复一日地安守简单静寂的平凡日子。而当我写下这些文字，便是坚信：做出过的任何努力和所有凭劳动的获得，每一样都带着光芒，它能穿透人世沧桑，照亮回忆，安抚心底的悲伤，直达生命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