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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自有…啥啥啥

 YC以就 2022-04-30 发布于广东

宋人汪洙《神童诗》中言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为什么唯有读书高呢,答案可以从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里找到,这首完全不需要翻译,尽得后世白话诗歌三味的诗不厌其烦的告诫世人,书里有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车马簇…

毫无疑问古往今来的读书人特别吃这套,因而此诗脍炙人口,穷酸书生YY小说集大成者《聊斋志异》中,有一篇名为《书痴》,主角郎玉柱与蒲松龄其他小说主角一样,是个书生,屡试不第,穷困潦倒,但就是矢志不渝的相信赵恒这首诗,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厮追被风吹跑的书时发现一个大地窖,里面真有“千钟粟”;上书架找书时发现了个一尺多长的小金车,是为“黄金屋”;郎玉柱也没读书读到傻,听人劝把这金车送给官员,换来了马和钱,是为“车马簇”;最神奇的是,他读《汉书》时,从书页里抖出来个纱做的美人,这美人有一天就活了,像其他故事中的鬼狐仙怪一样,书生要啥就给他啥,并承担了妻妾该做的事,就像每个穷酸书生所梦想的那样。

当然,这就是“颜如玉”了。

书里当然能读出各种各样的知识学问阅历道理,能不能变现成为千钟粟黄金屋车马簇颜如玉,那就看读者个人本领,正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笔者也无意就此问题深究,倒是对郎玉柱那“一抖”颇感兴趣。

爱好读书藏书的人都有相似的癖好,比如买书,在电商买书就没有在书店买书爽,在书店买新书就不如去二手书店或者书摊淘旧书爽。阅读旧书不但可以从旧书材质气味阅读痕迹等处感受到沧桑岁月之淘洗,直观感受到书中内容乃是经历了长久年岁考验后依然留存的精华,还可以在眉批,注记乃至书中留存下一些先前书主的物件里,感受到缘分是如何通过这本书将浩淼命运长河中两个身处不同时空之人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莫名建立的情感纽带乃是和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情感联系相似的,神奇奥妙,可以极大提升阅读体验的存在。

就像《查令十字街84号》所载海莲汉芙的话“我喜欢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我爱极了那种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读,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觉。”

所以笔者也喜欢买旧书读旧书,尤其是手持旧书“那一抖”。

基于这种爱好,笔者在孔夫子旧书网出手颇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孔网所售90年代以前的书籍,小半是个人藏书流散,而大多数都是各地大小图书馆藏书更新换代后处理掉的,这样的书往往会钤着图书馆藏书章,一抖之下,还会掉出张借书卡来,更多的时候,这卡片会放在一个小牛皮纸袋中,粘在封底内侧。

于是,兴致盎然的看看在我出生以前,有哪些大叔阿姨们读过我手里这本书就变成了一件赏心乐事,做这件事的时候有一种跨越时空与他人对视的感觉,在阅读时产生这种感觉所对视的乃是作者,而此时与我对视的是与你我一样的寻常人。

但有一次,在一本网格本左拉《萌芽》的借书卡上,我见到了王小波的名字,一瞬间激动到脸胀红,一顿查找资料后情绪怏怏退去,因为那位王小波貌似不太可能去黑龙江七台河某厂图书室借一本《萌芽》读,唉。

更多的时候,书中抖出的借书卡空白无痕,被放置的自然陈旧,书自然也是除却岁月抹黄自然陈旧的外圈以外,新的理直气壮。每次遇到这种书,我都觉得借书卡空白无痕,它们就像江南树下埋的女儿红,在黏稠漫长的时光里,耐心的等我的脚步声。它们知道我带着阅读的使命而来,我自己也知道。

先前读胡洪侠先生文章,先生回忆自己在潘家园逛书摊时见到一人翻阅摊位上一本鲁迅著作,一翻之下飞出数张百元钞票,摊主、顾客与围观者齐齐大喜,口呼“鲁迅先生显灵啦!”

读时一笑而过,没想到这号事也能发生在我身上。一日拆孔网邮包,乃是《马雅可夫斯基选集》第三卷,此书出版于1957年,岁数比我爸还大,我小心翼翼一翻,掉出一张纸片,捡起一看,是一张五斤的全国粮票。我吃了一惊,用力抖了抖那本颇厚的书,又飞出几张,有五斤的、半斤的还有一斤的,加起来12斤,都是全国粮票。

读过杨显惠、张贤亮几位先生作品的笔者深知手上这东西的分量,这些粮食在某些年是真而且真的可以救下几条人命,哪怕是在七十年代,也可以让《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吃上一两周的“黄亚洲”,而不用天天啃那“黑非洲”高粱馍馍。可是今天这东西又有什么用处呢?

我不敢想又忍不住去想这本书的前任主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遗忘了这些粮票,是粮票太多用不完随手一夹丢了也不可惜?还是会因为忘却它们在哪里而苦寻无果最终全家挨饿?这不会说话的粮票后面是无所谓还是苦涩的泪水?我不知道,不知道。

而夹着这粮票的马雅可夫斯基,他说“从这些难堪的/像刺刀尖刃般的年月里/当几个世纪将胡须染白的时候/将仅仅剩下来/你/和我”。

这诗像写我和这《马雅可夫斯基选集》第三卷,又像在写我和粮票。

而在一本《唐祝文周四杰传》中,抖出了一张保存的很好的婴儿照,看照片样式来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半,不知道这个汉子或者妹子好不好,算算年纪,应该也将不惑之年,TA小时候,读过家里的这套书没有呢?

从书中抖出来的东西还有很多,譬如一张哈尔滨红旗牌袜子商标,被做成了漂亮的书签,应该来自一位有情调且爱读书的阿姨;譬如一两张钞票(应该不是私房钱,存两张五块的私房钱有点太可怜了吧!);譬如火车票、电影票以及购物收据;还有在上世纪盛极一时的叶脉标本。这些东西都是联系我与前任书主们的纽带,让我可以驰骋自己的想象力,去猜想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读这本书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至于书中的文字,则就更多了。阅读他人读书眉批有如在沟通,在讨论,又像是在小众视频中意外的看到了弹幕,这种思想的交流既意外又有趣。

而更有趣的是,书中文字更多时候与书籍内容并无太大关系,反倒是让人看到人间冷暖七情六欲。譬如笔者曾多次在孔网买到他人赠书,有时赠书题词恭敬的写到“愿此书代表你我友情”之类言语,令手捧此书的我倍觉尴尬。更多的时候,尤其是扉页被写的满满当当的时候,从笔迹从用词都可以看出送书的是个男人而收书的是个姑娘,那不好看却努力做到工整的字迹还有那恭谨卑微的遣词造句,都充分诠释着一名癞皮狗的自我修养,令我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真是“送书的人假正经,收书的人啊,最无情”。

书籍向来是藏私房钱的最好场所之一,因为当今世道,就连书籍本主都很少去碰它们,别说外人了。同理推导,书籍内页也是抒发心情记录生活的最好场所之一,窥私癖看到他人本子会忍不住贼手去翻阅一巡,看见书肯定是退避三舍的,这也合情合理。

去年笔者在孔网买了本《小团圆》,2021年才读它实在有点晚,但这本祖师奶奶生前未刊作乃是一本争议作品,从它究竟该不该问世到它质量到底如何都是争议点。笔者几位阅读品味相当靠得住的朋友都认为这本书在张爱玲作品中只怕是下乘作,所以笔者才并未第一时间买来读,只是后来孔网凑单拼运费看价格低才随意买下。

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笔者翻开书时,发现每三五页,书页天头地尾都会写满了字,每章末尾空白处更不能幸免,娟秀字迹说明性别,而文字内容,则是姑娘对一位小哥求之而不可得的黯然心情,文字纯然感性却真挚动人,所谓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我非铁石不能无动于衷,只是实在弄不明白,妹子,如此私密的情感表达都写在了这本书上,你是怎么想的把它给卖了呢?

人们谈到旧书优点,最常被提起的,莫过于历史感,年代感以及种种综合而成的旧书质感,我想,这些先前书主留下的痕迹,以及构成了历史与年代的一部分。英国知名吐槽役书店老板肖恩·白塞尔曾经畅想,如果架上书籍均能开口讲述自己流传辗转的故事,应当本本都是历史,本本都是人间喜剧。若从这一角度出发,书籍背后的故事,可能比书籍自身的内容更宝贵,更引人入胜。

喜欢旧书,因为从前的日子走得慢,也因为:

万事莫若读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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