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再录《严树森致朱学勤手札（34）》并试题注

再录《严树森致朱学勤手札（34）》并试题注

题记：《严树森传》载：同治三年（1864）九月，“官文劾树森把持兵柄，上命以道员降补。”这个时间记载存疑。《清史稿.本纪二十一》是这样记载的：“同治三年.夏四月.辛未朔.丙戌（十六日）官文赴安陆督师，严树森办省城防守……癸巳（二十三日）严树森以官文劾降。”《清实录同治朝实录》是这样记载的：同治三年.夏四月.辛未朔.癸巳（二十三日），“官文奏严树森把持兵柄。刚愎用事。”朝廷因“严树森于军务虽非所长。而操守尚好。于吏治亦能讲求……严树森著以道员降补。以示薄惩。”后面两则史料记载同为同治三年夏四月二十三日，这个时间记载与本通手札所述时间契合：卸篆后以疾乞假西归，上年（同治三年）季夏舟次荆沙，仲冬（十一月）三日回到成都新繁。故里“松楸无恙，菊径犹存”，可慰征夫季鹰莼脍之思，能遂归客元亮田园之乐，第二年春天，漫步乡郊，故乡田园楝花“芳气侵人醉欲醒”，岂不让人“封候虽好且消停”（诗见《民国新繁县志.新繁文徵.诗歌》严树森《繁江道上》）；然正当闭门思过，时加循省，反躬自责之时，“忽於闰五月廿四日拜陈臬粤西之命”，时同治四年（1865）也。故该通手札应书于《手札（31-2）》之前。

修伯【1】仁兄大人执事：

敬启者，树森上年（同治三年）季夏舟次荆沙【2】，奉到云章勉慰，箴言稠叠，铭座书绅【3】，时加体认而弗敢谖（xuān）【4】，因在忧谗畏讥之中，谨守括囊箝（qián）【5】之训，不敢以一纸书再凟（渎）【6】清听。窃思树森本东湖【7】一县令耳，既无汗马之勋，又乏龚黄之绩【8】，谬荷两朝知遇深恩，待罪封畺（疆）者将四年矣，官爵相【9】恐其遗误，以弹劾默运裁成【10】，三圣人鉴共操持，以左迁【11】聊施薄惩，君恩相德，但有感悚之忱，毫无迁谪之见。卸篆后乞假西归，幸托平善。全家于仲冬三日抵里，松楸【12】无恙，菊径【13】犹存，慰季鹰蓴（莼chún）脍【14】之思，遂元亮【15】田园之乐，从此息影蓬庐，不与世事，闭门省过，教子课孙，昕（xīn）夕【16】寻绎往哲嘉言，鍼（zhēn）砭【17】气质偏驳，冀将来或有成就，不负昂藏七尺之躯。人生不遭挫折则德奚由进，业奚由修，节奚由坚，志奚由定，树森念此，盖夙夜競矣。今春假满，续以措资呈恳籲（吁yù）【18】帅，转咨大部，诚以本无疾而陈情，欺君不敢蹈，不如籍措资跧（quán）伏【19】遁跡，可以长乃诵读，粗知端绪，尤悔毫未蠲（juān）除【20】。忽於闰五月廿四月拜陈臬粤西【21】命，闻诏悚惶，感激至于涕零。午夜思维，曩（nǎng）时【22】不学无术，已为同事所不容，今兹守拙抱愚，讵（jù）【23】免上官所投劾。然君父，天也。既邀再造之殊恩，又不敢作固辞之籲（吁）恳，惟有恪守训词，清操自励，时加循省，力戒前愆（qiān）【24】，用以仰酬圣朝弃瑕录用之恩，执事平昔期望之意而已矣。查自籍起用例，有部凭交原籍转发，现尚未到，家事一切尚可抽空料理。七月间定行束装就道。滟滪如马，瞿塘难下，拟由陆东南行，取道重（重庆）、夔（夔州）、施（恩施）、宜（宜昌）以达荆州，买舟逾长沙南下，计途五六千里而遥，但求无风雨阻隔，到任当在重阳后矣。南来有便，望箴规时锡（cì）【25】，俾免愆尤，是则瓣香【26】所私祝也，宾仆星散，手稿付钞（后作“抄”）。肃此，敬请钧安，伏维垂鉴。愚弟严树森谨启。乙丑（同治四年，1865）闰五月廿八日自成都省南门新开街本宅肃。

（该文录自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研究所编《历史文献.第十六辑》）

广西巡抚新繁严树森第六世裔孙严训朝恭录

2022.04.20

注：

【1】修伯：朱学勤字。朱学勤（1823—1875），字修伯（详见再录《手札（1）》题记）。

【2】荆沙：时为荆州与沙市的概称。雍正十三年（1735）荆宜施道更名后，驻荆州府；唐改江津为沙头市，简称沙市至今，今为荆州市中心城区。

【3】铭座书绅：刻写于座位旁，书写在绅带上。即铭记他人的教言。

【4】谖：xuān，忘记。

【5】括囊箝（qián）：喻缄口不言。

【6】凟：同“渎”，轻慢。

【7】东湖：清雍正十三年（1735），以原夷（彝）陵县境置东湖县，为宜昌府治所，1912改为宜昌县，今为宜昌市夷陵区。严树森于咸丰一年（1851）夏，部选任东湖知县（见同治三年《续修东湖县志.卷十二.秩官》）。

【8】龚黄之绩：典出《汉书》卷八十九《循吏传序》，为汉循吏龚遂与黄霸的并称，亦泛指循吏。龚黄之绩，指二人擅长政务，为政对外宽私和，对内严明。

【9】官爵相：指时任湖广总督的官文。官文（1799—1871）：又名俊，王佳氏，字秀峰，又字揆伯，满洲正白旗人。咸丰四年（1854）擢荆州将军；五年擢湖广总督；十一年拜文渊阁大学士；同治三年（1864）升入满洲正白旗，内大臣，封一等果威伯，后历直隶总督；十年卒，谥文恭。清总督授内阁大学士衔，而不在军机处大臣上行走者，别称“爵相”，谓“假相”之意。

【10】默运裁成：意即暗中进行教育而成就之。

【11】左迁：《汉书.周昌传》：“左迁”。颜师古注：“是时尊右而卑左，故贬秩位为左迁”。后世沿用指降低官职，又叫“下迁”，即降官。

【12】松楸：松树与楸树。墓地多植，因以代称坟墓。亦特指父母坟莹。

【13】菊径：种菊花之小路，喻隐逸之所。出自宋诗人方岳《除夕》诗：“归寄柴桑人自老，就荒松菊径犹存。”

【14】季鹰蓴（chún莼）脍：季鹰，即季鹰鱼，指鲈鱼；蓴，莼菜，此指莼莱羹。典出《晋书》卷九十二《文苑列传.张翰》。晋名士张翰字季鹰，为人旷达，不慕名利，在洛，见秋凤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命驾归隐吴郡。后人亦用为隐居不仕，闲适安居之意。

【15】元亮：陶渊明字。陶渊明（约365—约427），又名潜，字元亮，私谥“靖节”，世称靖节先生，号五柳先生，浔阳柴桑人。其时隐时仕，官终彭泽县今，为东晋末南朝宋初期文学家，其《五柳先生传》，传达出作者读书、饮酒、写文章三大卓尔不群的志趣和品格。

【16】昕（xīn）夕：早晚。

【17】鍼（zhēn）砭：以石针治病；规劝告诫之意。

【18】籲（yù）：今作吁。

【19】跧（quán）伏：蜷伏；屈服。

【20】蠲（juān）除：减免，除去。

【21】拜陈臬粤西：即担任广西按察使；据《清实录同治朝实录》记载，严树森于同治四年（1865）五月二十日任。陈臬，初指张布刑法，后借指任司法官职，此指任按察使，简称臬司。

【22】曩（nǎng）时：从前。

【23】讵（jù）：岂，难道；如果；曾。

【24】愆（qiān）：罪过，过失；失误。

【25】锡（cì）：通“赐”，赐于。

【26】瓣香：喻崇敬的心意。

【27】新开街：札文署地同治四年（1865）即有新开街，作为正式通讯地址收发邮件，与“新开街始建于光绪二十年（1894）”记载相去甚远。暂作以下推测：原经青石桥往南到盐道街，有路通行，后陆续将该路打通，街道成形后，老百姓已约定俗成以“新开街”名，这样街名即早于街成及正式官方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