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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七)

 新用户3134eDv6 2022-05-01 发布于陕西

      我的这个老同学,也是大学的。不过,他物理系,我们是在操场上结识的。——我爱打篮球,他爱看打篮球。

      他也是农村来的,好像就没有啥爱好。如果看人打篮球也算是个爱好的话,那么他也就这么一个爱好。他可以坐在那里看我们打一下午篮球,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物理系跟数学化学系一样,一个班没有四五个女生,就是这帮鬼私底下在宿舍说的:理科,一直都闹旱灾。七八个男生争一个女生,像他这种人长得不出色,穿戴又那么邋遢的,估计班里那几个本身也不咋样的女生都懒得拿眼睛瞧他。——谈恋爱之于他,就仿佛中彩票之于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我那个时候爱打篮球得受不了。只要没课的时候,只要不去代家教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基本都在操场上泡着。他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单双杠附近的大桐树底下,专心地看着。

      我其实在学校也不太轻易接触人,总怕碰到家是城里的那些人,说话啦做事啦,拿那么些个小市民的气息挤兑像我们这样的农村人。

      我这样说,是有亲身经历的。那一次下午刚上完课,大家才回到宿舍。我走到一楼的时候,门洞口那里有个中年妇女问我找一个学生,——她儿子。恰好我知道他的宿舍,就热心地领他去找到了他儿子。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她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到底是农村来的,这么老实。”

      说实话,要不是看她是个学生家长,我简直想过去啐她脸上。——从此,我从不主动搭理陌生人,免得惹啥麻烦。

      我那天打篮球下来,也到桐树底下歇息。他看了看我,“你这么爱打篮球的?”

      “嗯,其他啥也不太喜欢。你哪个系?”

      “物理系。”他说,“打篮球其实就是抛物线,打板入筐就是折射。”

      他拿他的物理学科给我讲开了篮球,蛮有意思的。他还说,乒乓球也是物理学,磨蹭,旋转,速度……那一天,他讲了许多。

      我理科不行,所以对理科生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佩服感。就跟他聊开了。他跟我一级,周至县的。他高考理科厉害的很,几乎都是满分,就英语太臭,60来分。哈哈哈,有意思死了,他跟我刚好相反,我数学烂,英语强;他英语烂,理科都强。

      我发现一个特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理科生特别厉害的,长相都有点怪异,就像电影里头,武功特别高强的人,都生着一副怪相:要么特别瘦,干瘦如柴;要么特别丑,丑陋不堪。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怪人有怪才吧。

      他的那个怪异相,很叫我好奇。他的头发呀,乱糟糟的,又那么长,几乎是披着的。眼睛使劲儿地朝外鼓着,好像在闹起义一样。那个样子,为了让你一下子能想象得到,这么说吧,就跟黄渤在《囧途》里演的傻不拉叽的农民工形象,或者你就把他想成王小波那个样子,都成。说话呢,舌头好像长了那么一点点儿,或者是给一根丝线扯拽着,不利索。

      我问他喜欢啥,他说啥都不喜欢。不上课的时候,就睡觉。“这不,头都睡扁了。”

      我没想到这还是个蔫怪呢。

      “哪里来那么多瞌睡么?”我问他。

       原来,他在晚上和节假日不回家的时候,就在那里琢磨计算机网络之类的东西。所以,作息时间是个乱点儿,没规律。给你说一下,九十年代计算机在西安这个一点五线城市,即便是大学,也还不是咋样流行的呢。除非理工科学校,有开始研发的,举办培训班。不过,那个时候最大才是286之类的,属于最最简单最最初步的东西。

      我果然没看错,他原来在鼓捣这些新玩意儿。我听我们一块打球的铁路学院和地质学院的教授们说过,他们在搞这个培训,鼓励我们参加培训,说这是个新趋势,将来的用途很广的。

      我那个时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中国古典文学里,还没有这个意识,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接触这个。现在回过头看来,我真的是太目光短浅了。我要是那个时候接触计算机,凭我这颗好奇心,那肯定也能在计算机方面弄出点儿名堂来。

      我俩结识之后,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来我们宿舍找我。他一般都是想去东大街买点计算机资料,叫我做伴。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去他们宿舍找他,我一般让他陪我去各大旧书摊淘宝。这家伙在计算机上还真是痴迷,有时候我去的时候,他才回宿舍睡下不久。听到我来了,赶忙一骨碌爬起来,随便抹两把脸,拿手把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扒拉两下,“走!”

      往往,我们走出学校大门了,才发现他一个脚穿袜子,一个脚没穿袜子。——他说他经常是这样的,早上起床后老是找不到袜子,有时候在褥子底下,有时候就跑到枕头底下了,上完课回来才找到。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看看他的样子,又觉得可以理解。

      毕业后,他跟我一样,哪里来,回哪里。他到一个中学教物理,后来还兼计算机课。逢到国庆和五一长假,我们俩还互相往来。我去他们学校的时候,经常听到同事和学生们絮絮叨叨地谈论有关他的逸闻趣事。这个一点也不奇怪,我去他房子的时候,看到的第一幕总是他正趴在键盘上吹烟灰呢。这家伙烟瘾大,又邋遢,抽烟灰常常就盖住了键盘。

      那一次领导不打招呼推门听课,他不知道。他跟平常一样,进了教室走上讲台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完全不同往常:出奇的安静。他转身在黑板上写课题《力的方向》的时候,底下的学生哄堂大笑。原来,他的一只黑袜子夹在腰后面的皮带上,滴溜溜的晃荡呢。再一看底下,果然一只脚没穿袜子。

      他转过身,在前面学生们指指戳戳的示意下,镇定地掏下袜子,慢慢悠悠地穿上。

      “同学们,你们看,力的作用就这么大。我本来想叫你们看黑板,你们却注意到了我的袜子。这叫什么力?这叫吸引力!”

      他上课说话特别一本正经还慢条斯理,脸端得平平正正的,一副故作出来的严肃。那堂课,学生们理解的很好。  听说,学生喜爱他上课的很,随意自然,又幽默风趣。

      校长听完课下来后拉住他说:“课上的好着呢,你也把自己拾掇利索点儿。邋里邋遢的,要注意老师的形象呢!”

      还有一次上课,他不小心放了个屁。学生捣蛋的很,坐在前面的学生都听到了,掩鼻哂笑:“老师中午吃啥了?屁臭的很!”

     他眼睛一瞪:“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连这个常识都不懂么?”

      学生们给笑得差点儿岔过气儿去。

      下课后,学生们给他编了一首打油诗:“老师的屁,有威力。崩坏了天,崩坏了地,崩得粉笔碎一地,那么粗的钢管崩得那么细,那么高的楼房崩成平地,喜马拉雅给崩成了巧克力。”

      这个打油诗,很在学校疯传了一阵子。

     大约在他工作了六七年后,他被市里一个重点学校高薪挖走了。原来,他搞的一个计算机系统程序被广泛应用,他成了特殊贡献人物。

      现在,我们还经常联系着。他还是那个丢三落四的样子,走在街上,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在计算机方面很有研究的专家。——他在几个大公司兼着技术顾问,一天悠哉悠哉的,叫人羡慕得眼睛发光。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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