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七古《王兵马使二角鹰》读记

杜甫七古《王兵马使二角鹰》读记

（小河西）

王兵马使二角鹰

悲台萧飒石巃嵷，哀壑杈枒浩呼汹。中有万里之长江，回风滔日孤光动。

角鹰翻倒壮士臂，将军玉帐轩翠气。二鹰猛脑徐侯穗，目如愁胡视天地。

杉鸡竹兔不自惜，溪虎野羊俱辟易。韝上锋棱十二翮，将军勇锐与之敌。

将军树勋起安西，昆仑虞泉入马蹄。白羽曾肉三狻猊，敢决岂不与之齐。

荆南芮公得将军，亦如角鹰下翔云。

恶鸟飞飞啄金屋，安得尔辈开其群，驱出六合枭鸾分。

此诗或作于大历元年（766），时杜甫客居夔州。兵马使：武官名。荆南节度使卫伯玉幕设兵马使职，所属各州也设兵马使职。王兵马使，应为前文王监兵马使。

悲台萧飒石巃嵷，哀壑杈枒浩呼汹。中有万里之长江，回风滔日孤光动。

悲台、哀壑：悲凉冷落的高台和深谷。《杂诗》（魏-曹植）：“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南州桓公九井作》（晋-殷仲文）：“爽籁警幽律，哀壑叩虚牝（pìn）。”

巃嵷（lóng-sǒng）：高峻貌；山气弥漫貌。《上林赋》（汉-司马相如）：“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招隐士》（汉-淮南小山）：“山气巃嵷兮石嵯峨，谿谷崭岩兮水曾波。”

杈枒（chā-yā）：树枝分岔貌；参差貌。也作“杈桠”。《鲁灵光殿赋》（汉-王延寿）：“枝牚杈枒而斜据。”李善注：“杈枒，参差之貌。”《雕赋》（杜甫）：“击丛薄之不开，突杈枒而皆折。”

呼汹：呼啸汹涌。形容风高浪急。

滔日：滔天。《公无渡河》（唐-李白）：“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天边行》（杜甫）：“洪涛滔天风拔木，前飞秃鹙后鸿鹄。”

孤光：水光，波光。《发后渚》（南朝宋-鲍照）：“孤光独徘徊，空烟视升灭。”《咏湖中雁》（梁-沈约）：“群浮动轻浪，单泛逐孤光。”《桔柏渡》（杜甫）：“孤光隐顾眄，游子怅寂寥。”

大意：高台上怪石嵯峨，悲风萧瑟。哀壑中枝桠密布，风急浪高。中间有万里长江，疾风回转江浪滔天波光涌动。

角鹰翻倒壮士臂，将军玉帐轩翠气。二鹰猛脑徐侯穗，目如愁胡视天地。

轩：飞扬。《赠蔡子笃》（汉-王粲）：“烈烈冬日，肃肃凄风。潜鳞在渊，归雁载轩。”翠气：此指角鹰毛色青翠。

穗：原文为“穟（suì）”，穗之异体。此处形容毛发。徐侯穗：形容角鹰头部如徐候之头发。（徐候指冉子。开元二十七年，玄宗追谥冉子为徐候。冉子为孔子门徒。）（“徐候穗”啥样？不详出处。）

愁胡：胡人深目，状似悲愁。多形容鹰眼。《鲁灵光殿赋》（汉-王延寿）：“胡人遥集于上楹，…状若悲愁于危处。”《鹰赋》（晋-孙楚）：“深目蛾眉，状如愁胡。”

大意：角鹰翻转在壮士臂上，将军营帐中扬起翠羽。二鹰刚猛的脑袋犹如“徐候穗”，眼睛像愁胡注视着天和地。

杉鸡竹兔不自惜，溪虎野羊俱辟易。韝上锋棱十二翮，将军勇锐与之敌。

杉鸡：鸟名。《太平御览》卷918引三国沈莹《临海异物志》：“杉鸡，黄冠青绶，常在杉树下。头上有长黄毛，头及颊正青如垂緌。”竹兔：一种食竹叶的小兔。

溪虎：或指溪边之虎。（不详出处。）

野羊：一种野生羊。《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熊罴，足野羊。”裴駰集解引郭璞曰：“野羊如羊，千斤。”《奏事》（晋-杜预）：“臣前在南，闻魏兴西北山，有野牛、野羊、…羊之大者数百斤。”

辟易：退避。《史记-项羽本纪》：“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从军行》（唐-顾况）：“怒目时一呼，万骑皆辟易。”

韝（gōu）：射箭时戴的皮袖套。《代东武吟》（南朝宋-鲍照）：“昔如韝上鹰，今似槛中猿。”《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杜甫）：“一生自猎知无敌，百中争能耻下韝。”

锋棱：锋芒棱角；凌厉气势。《房兵曹胡马》（杜甫）：“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怪石》（宋-司马光）：“圭角老龙脊，锋稜秋剑铗。”《廉夫有会…》（宋-傅察）：“每怀鹰隼翮，韝上看锋棱。”

大意：杉鸡竹兔不得不自惜，溪虎野羊皆要躲避。十二只鞲上鹰气势凌厉，将军的勇锐可与之匹敌。

将军树勋起安西，昆仑虞泉入马蹄。白羽曾肉三狻猊，敢决岂不与之齐？

树勋：建立功勋。《从军》（唐-刘长卿）：“将军追虏骑，夜失阴山道，战败仍树勋，韩彭但空老。”

安西：指安西都护府。《高都护骢马行》（杜甫）：“安西都护胡青骢，声价歘然来向东。”《旧唐书-卫伯玉传》列卷65：“卫伯玉，有膂力，幼习艺。天宝中杖剑之安西，以边功累迁至员外诸卫将军。肃宗即位，兴师靖难，伯玉激愤，思立功名，自安西归长安。”

虞泉：即虞渊。日没处。《淮南子-天文训》：“日至于虞渊，是谓黄昏。”《汉书-扬雄传上》：“外则正南极海，邪界虞渊，鸿濛沆茫，碣以崇山。”《晋书-束晳传》：“亦岂能登海湄而抑东流之水，临虞泉而招西归之日？”（唐避“渊”。）

狻猊（suān-ní）：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穆天子传》卷1“名兽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马走五百里。”郭璞注：“狻猊，师（狮）子，亦食虎豹。”《天狗赋》（杜甫）：“夫何天狗嶙峋兮，气独神秀，色似狻猊，小如猿狖。”

白羽：指羽箭。《上林赋》（汉-司马相如）：“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梟，栎蜚遽。”郭璞注：“以白羽为箭，故言白羽也。”《拟古》（南朝宋-鲍照）：“留我一白羽，将以分符竹。”《阴山画虎图》（宋-王安石）：“逶迤一虎出马前，白羽横穿更人立。”

大意：将军初立功勋在安西，马蹄踏过昆仑到过日落地。曾经以羽箭射过三只狮，其果敢决绝与角鹰一般齐。

荆南芮公得将军，亦如角鹰下翔云。

恶鸟飞飞啄金屋，安得尔辈开其群，驱出六合枭鸾分。

芮（ruì）公：指卫伯玉。《封卫伯玉城阳郡王制》（唐-李豫）：“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工部尚书兼江陵尹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芮国公卫伯玉，性与宏毅，识资冲远。…可封城阳郡王，食邑三千户，余并如故。”《旧唐书-代宗记》：“（永泰二年七月）加荆南节度使卫伯玉检校工部尚书。”“（大历二年）六月…壬寅，荆南节度使卫伯玉封城阳郡王。”（卫伯玉封芮公应在大历元年之前。）

恶鸟啄屋：参阅：《哀王孙》（唐-杜甫）：“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据《艺文类聚》引《广志》：“乌有白颈乌，今南方俗呼为白颈老鸦，鸣则凶征也。”（转引自黄怀信《小尔雅汇校集释》）。不仅如此，白颈乌还有“反叛”意味。《汉书-五行志》：“景帝三年十一月，有白颈乌与黑乌群斗楚国吕县，白颈不胜，堕泗水中，死者数千。刘向以为近白黑祥也。时楚王戊暴逆无道，刑辱申公，与吴王谋反。乌群斗者，师战之象也。白颈者小，明小者败也。堕于水者，将死水地。王戊不寤，遂举兵应吴，与汉大战，兵败而走，至于丹徒，为越人所斩，堕死于水之效也。”

六合：指上下和东南西北四方，泛指天下。

枭（xiāo）鸾：枭与鸾。相传枭为恶鸟，鸾为神鸟，对举以喻恶与善、小人与君子。《辩命论》（梁-刘孝标）：“然则天下善人少，恶人多，闇主众，明君寡，而薰莸不同器，枭鸾不接翼。”

大意：荆南节度使芮公得到您，也就像角鹰飞翔下高云。如今恶鸟飞来飞去啄金屋，咋能让尔辈群飞出，将恶鸟驱出九州，使恶鸟和神鸟从此分。

这首诗首4句写角鹰所处环境。长江两岸，悲台萧瑟，怪石嵯峨，哀壑参差。长江中疾风回旋，波浪滔天。(开头突然而下如雷电轰鸣。)接着8句写角鹰。翻转壮士臂。（矫健之姿。）玉帐“轩翠气”。（青翠之色。）脑袋如“徐候之穗”，眼睛如胡人深目。（奇特之形。）无论是小似杉鸡竹兔还是大如溪虎野羊皆需躲避。（气势凌厉，威力无比。）再6句写王兵马使。将军曾马踏西域，“树勋”安西。（经历：有功。）将军曾“白羽”雄狮，其“敢决”与角鹰可比。（气质：敢决。）在芮公麾下任职，犹如角鹰从云中呼啸而下。末3句结出期待之意。如今“恶鸟横飞”，到处啄“金屋”。怎么才能让“尔辈”像角鹰一样成群放开，彻底将恶鸟“驱出六合”，使恶鸟与神鸟从此分离？！这首诗中角鹰与王兵马使交织一起，穿插巧妙，忽出忽入，景事交融，诗意浑厚。唯“徐候穗”一词不知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