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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二苕和他的矛子(第1话)

 云梦山房 2022-05-01 发布于福建
裤裆村有个寡汉条,叫二苕。二苕并非排行老二,只因他二。在裤裆村的语境中,这种"二"也称为"半铫子",意思是:无知,蠢,心狠,鲁莽,粗野,敢下手。
人说,舍得一身寡,敢把皇帝拉下马。寡汉条二苕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二”得起。他也知道,“二”起来多威风?突破道德底线算什么?砸乱规矩才显“二”的本色。很多人也想“二”,可是不是牵挂太多,顾虑重重,"二"不起。因此,裤裆村人都惧他三分,没什么鸟事,能不招惹他,尽量不招惹他,日常生活中,或者出工下地,尽量离他远远的。
二苕有两大绝招令裤裆村人视其为摘不下、甩不掉的蚂蟥:一、敢招惹他,饿了到你家等饭;二、得罪了他,专心惦记你家姑娘媳妇。仅第一招已经足以整熄裤裆村绝大多数敢于对他出头的人。第二招简直是核弹。
二苕动不动夸口:老子是寡汉条?才不是。老子爱谁谁……
二苕还说了:没点水色,老子还瞧不中呢。
如今二苕已50开外,虽一身横肉,也是渐显老态。但多看一眼哪家姑娘媳妇,没有不提心吊胆的。裤裆村解决不了二苕,只能自我解决。村干部有都到县城购置物业了,家人要么进城,要么到大城市打工;普通人家娶到稍有姿色的新媳妇,拼老命也要送小夫妻出外打工;稍有水色的姑娘,不是读书出去了,就是早早嫁人。
裤裆村大人吓唬小孩或哄小孩不哭最有效的话是:二苕来了。

故事一、矛子的来头

裤裆山像个躺平的巨人,朝南叉开大腿,裤裆村稳居大腿根部。而村前两口水塘刚巧酷肖两蛋。一条大路血管般从蛋间穿过,直达村前稻场,稻场有三间瓦房,原是生产队仓库,生产队没了,一直住仓库守夜的二苕成了仓库当然的主人,没人敢吱声。
二苕有杆枪,裤裆村叫矛子、矛子刀,书名红缨枪。原本是二苕上世纪70年代初当“红小兵”时,在生产队稻场站岗放哨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用的。
二苕的说词是:当年,上头来队里住队的王书记和他一起住仓库时,亲手给他打制的。那位王书记也确实曾经是铁匠,当年在村里住队时也确实在仓库门前支过打铁炉子和铁砧墩子,为生产队打制锄头、镰刀等农具。
子自然而然成为二爱不释手的宝物。
矛子在手,但凡喝了酒,二苕便红头赤脸拄着矛子站村前找茬。
他要么赤了膊,裸着上身,穿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炫耀行货的短裤,朝天骂。骂来骂去,也不知道骂谁。声音洪亮、放肆。
有种的出来喘口气,哼一声,看老子不戳死他。

要么,大冬天的,他把棉袄放村前水塘浸透,水浠浠穿身上,大叫:有种的拿矛子往这儿戳,戳这儿,戳透了算你是个男人,有种。

二苕如此高调,羞辱全村男人,仰仗的不单是五短三粗的壮实身板,举石磙的蛮力,拿得出手的行货,还有他独有的“枪”,——矛子。

既然矛子是件厉害宝贝,又在一个厉害人手上,当然就不能让别人也有。

二苕的逻辑很简单:在这个村,谁有,就是想跟我作对。你要和我作对?

这个问题确实也让裤裆村的村民接受了。是啊,不想跟二苕作对,你整个矛子干什么?

首先跳出来挑战这个逻辑的,是大壮兄弟。大壮有五兄弟,大壮二壮三壮四壮五壮,在裤裆村房头最大,号称大房,占据半截村子。论房头,二苕家是幺房,如果二苕没有后人,他这房到他这这代就算烟熄灭熄绝后了。

大房五壮全是膀大腰圆身大力不亏的壮汉,都比二苕高出半个头。

二苕如此放肆,五壮兄弟实在看不下去。只有二他二苕能够拥有矛子?他有矛子,别人就不能有矛子了?凭什么?为什么?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已经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多年了,各种各的地各吃各的饭,本来应该是行江的蛟龙各显神通,但是,二苕有田不种吃着五保,还仗着矛子耀武扬威。五壮兄弟要好好管管这事。

某天,五大壮汉下自家农田种地,一人一杆崭新的红缨矛子扛肩上或拄手上。

全村人都捏把汗。无数个头颅从门洞里、窗户口、园墙头、巷子口探出来,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武装兄弟把矛子插在田里身边,忙活着。不知什么时候,二苕拄着矛子站在田头,守田卫士一样,木头般不说话。

五壮兄弟停下手中的活,要上田跟二苕过招。

大壮挡住兄弟们,虽然没有言声,意思很明了:杀鸡焉用牛刀?你们靠后!有我就够了。

他拖着矛子走向二苕。

你想干嘛?

二苕木着脸,鹰眼直勾勾盯着他,不理。

事实上,他想干什么这个问题确实多余。

大壮感觉那目光活像是突刺而来的矛子。他鼓起勇气,抬起矛子作突刺状,一边靠近二苕,一边更大声吆喝:你干嘛?找死啊?

二苕铁塔一样一动不动,任凭大壮走近,只是把帽子一样目光刺向大壮。

凭空的,大壮双腿打起闪来,有些不得劲,声音却更大了:你妈的找死啊?

靠近二苕,却不是刺,而是持枪横扫过去。

二苕跳起来躲过扫来的矛杆,双脚落地两坑,一枪、两枪,“找死!找死!”一枪扎了大壮左大腿,一枪扎了大壮右脚。

大壮倒地,痛不欲生:尼玛真扎啊?!兄弟们上。

听到号令,二三四五壮四兄弟早已暴怒持矛在手,激愤上前,二壮毫不退缩,扎了冲在前面的三壮大腿,却被二壮从侧面扎中屁股。

红了眼的二壮一声狼嚎:老子往死里扎了!猛地蹦起三尺高,矛杆横击突刺过来的二壮矛子,冲四壮胸前刺去。那四壮本就胆怯滞后,见当胸刺来,仰身扭头,摔倒田里。恐惧中他连滚带爬,慌不择路撒腿就跑。二苕哪里肯放?直追过去。

五兄弟伤了两个,哪里能追?哪里敢追?救人要紧啊。

可怜那老四魂飞魄散,紧急跑回家“哐哐哐”“ 稀里哗啦”关了园门。

二苕一矛子刺去,戳穿了园门,站门口叫骂不止,血流了一腿一地。

这事被村支部村委会各打五十大板:

二苕不该挑衅,可五兄弟扛矛子下地也不对。

所幸都是扎的“下三路”,相比之下,二苕伤势更重。

矛子都要上交。互不追究。

五兄弟害怕二苕不依不饶,交了矛子。

二苕自己扯草药敷伤,就是不交矛子。

二苕叫嚣:老子甚都没有,就剩鸡巴和矛子。要收老子的矛子,除非割了老子的鸡巴。不然谁收老子戳谁。就算是用棍子削一把,老子照样能戳死他。

总之,在二苕的生存逻辑里,他必须得有一把茅子。

自此,谁家还敢有矛子呢?即使有,也多半暗暗收拾了或者直接废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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