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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待见的杂号将军马援,为什么会变成万人景仰的大英雄?

 时拾史事 2022-05-01 发布于北京

他是一位生前不太受待见,死后却成为万人迷的悲情英雄。他的先人造过汉武帝的反,侥幸活下来后也没有太大作为。他曾流浪凉州,畜牧致富。后来,他认清形势,主动弃暗投明,成为刘秀平定凉州的功臣。后被任命为陇西太守,与西北诸羌好一番龙争虎斗,终于打出了威名。平定交趾成为老当益壮的他的高光时刻,当铜柱立起来的那一刹那,他仿佛南天之神,压得交人不得不服。再后来,他吓跑过乌桓,攻击过溪蛮,最终病殁军前,实现了马革裹尸的军人夙愿。可惜,一代英杰竟被明主猜疑,最终凄凉谢幕。他就是画像未入云台,却在后世比云台诸将还要牛气的不死老兵、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

伏波将军,意为降伏波涛,是笔者最喜欢的一个古代将军名号。严格来说,伏波将军是杂号将军,在品秩上绝对不如骠骑将军等重号将军,但是得授此号的将领有不少是当时俊杰,如陈登、夏侯惇、葛洪等。

最契合伏波将军名号的是首任伏波将军、汉武帝时的大将路博德。当公元前112年南越发生内乱后,路博德以伏波将军率领水陆大军十万会师番禺,一举荡平叛乱,为大汉拓地南海、交趾、日南等郡。另一位既契合此号,又名垂青史的伏波将军,则是再平交趾、底定南天的东汉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

对于马援,看过《三国演义》的朋友一定不会陌生,这位老爷子就是演义中那位被西凉诸胡尊为“神威天将军”的马超先人。即便是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割据湖南的楚王马殷也自称是马援之后,还奏请唐朝追封马援为昭灵英烈王,足见马援的号召力经久不衰。

本文就来细说这位没有进入云台英雄谱,却在后世比云台诸将更牛的老英雄。

与众不同的牧马人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生于公元前14年,比云台诸将中大部分人都年长。马援是战国末年赵国马服君赵奢的后人,因为赵括丧师辱国,赵奢的其他后人以此为耻,遂改姓马服,后又简化为马姓。

作为贵族之后的马家,在汉武帝时混得不错,兄弟三人莽何罗、马通、马安成(为何老大姓“莽”不姓“马”,这其实是马家的光荣传统,因为后来的明德皇后马氏觉得这代先人不光彩,就自作主张给改的)因为结交江充一伙与太子刘据为敌,成为汉武帝身边宠臣。不过,马家三兄弟没有高兴太久,汉武帝在发现自己冤杀太子后,老年丧子的汉武帝异常悲愤,下令族灭江充等人。这让莽何罗兄弟感到大势不妙,决定铤而走险,杀死汉武帝以求自保。可惜,天不遂人愿,阴谋败露,三兄弟及家人多被诛杀。

幸运的是,马通的儿子马实躲过此劫,后来还在刘据孙子、汉宣帝刘询时以郎官的身份持节担任刺史(彼时的刺史是中央派出的监察官,而非后世的地方主官)。马实的儿子马仲担任过玄武司马(掌管宫城玄武门防卫的武官),马仲育有四子,马援是其中的老疙瘩。

就在马援十二岁的时候,老爹挂了,马家失去了顶梁注。此时的西汉王朝也因为君昏臣暗举步维艰,不久就轮到穿越客莽哥大展鸿图了。

那时的马援虽然年少,但志向不凡,三个哥哥对这个从来不知道何为苦何为累的弟弟都充满了好奇。为了让弟弟掌握一门做官的基本功,哥哥们让他学《齐诗》,可是马援是个坐不住的野孩子,哪里喜欢整天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就对大哥马况说:“俺不想学这些,俺想到边郡去放羊,顺带考察一下当地的畜牧业发展!”马况一听鼻子差点没气歪了,对小弟说:“你学放羊几个意思,难道是想离开我们单飞吗?真没出息!”生气归生气,马况是个好大哥,想想弟弟还小,就先让他野一阵子吧,没准他就是个大器晚成的主,一旦吃不了放羊的苦,就会回心转意的。

然而,还没等马援离家,马况就去世了。在古代讲究长兄为父,弟弟要为哥哥守孝。马援虽然性子野,但对一直关心自己的大哥还是很有感情的。此后,他老老实实地在大哥墓旁搭草屋整整住了一年,期间,每当大嫂前来上坟时,他都整肃衣冠恭敬见礼。这让小马同学在当地德名远播。这期间,好动不好静的马援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有天知道了。

有了好名声,加上好的家庭背景,马援离官场只有一步之遥了。果然,马援被聘为郡里的督邮,这个官由于演义的缘故不怎么香,没事总拿着放大镜给人找毛病,自然不讨喜。不过,马援这个督邮却有些另类。一次,他奉命押送囚犯。看着囚犯满身伤痕、举步艰难的样子,马援于心不忍,就把囚犯给放了。这下可有点玩出圈了,好在马援也不想学梁山好汉敢作敢当,放了囚犯后,他也一口气跑到北地避祸了。过了没多久,赶上大赦,在逃犯马援身上的包袱才彻底甩掉。不过,好不容易跑出来的马援,却不想回到那个被哥哥们催着读书的家中,而是抱着体验多重人生的态度,在当地畜养起牛羊来。

马家是名门,几个哥哥又都是郡守一级的高官,加上马援虽少,但守礼怜弱的好名声早已传遍四方,因此很多人慕名过来和他搭伙养牲口。这里是北境,最不缺的就是强盗与外寇,要想成功畜牧致富,必须抱团取暖。而要抱团成功,首先必须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这样一来,好出身加好名声的马援便是不二人选,人们自然乐意归其门下。

马援的小日子过得滋润些后,虽然仍是整天带着兄弟伙在陇上放牧,但面对辽阔的北境,他胸中的志气不减反增,常常对着宾客们大放豪言:“大丈夫的志气,应当是穷且益坚、老当益壮!”一不小心,霸气侧露的马援就整出条成语来。

对于马援这种无师自通的天才来说,种田放牧的行当自然难不住他。他因地制宜地搞好自家的产业,几年下来,就拥有了几千头马、牛、羊,还有谷物数万斛,俨然成为北地的小康之家。对于这种没啥挑战的生活,马援很快就感到厌烦了,不禁长叹道:“凡是从田牧中挣得的资产,如果不能用来济困扶危,要这么多东东干吗,俺可不想做个守财奴。”于是,他把这些财产都分给了朋友,自己则只穿纯天然的羊裘皮裤,过着清简的生活。这无疑让他又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就这样,马援凭着自己与众不同的选择,让很多人见识到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官N代和牧马人,很快成为名噪一时的网红。

审时度势的拥汉臣

老实说,马援成名的套路有点像未篡位前的莽哥,自然引起了新朝大佬们的重视。那时,王莽正坐在火山口上,让天下义军的熊熊烈火炙烤得外焦里嫩。不过,新朝权贵们不甘心失败,也在广招天下豪杰,企图维系政权不垮。王莽的堂弟王林时任卫将军,就特意选拔马援为掾属,一番考察后,又将其推荐给莽哥。

王莽老眼昏花,不太看好马援,又拗不过弟弟的盛情推荐,就任命马援为新城大尹(与连率等都是郡守的称谓,为王莽无聊新政的衍生物)。公元24年,38岁的马援还没得及捂热这个郡守的宝座,王莽就被人当球踢了。对王莽本就不太看好的马援与哥哥增山连率马员(此处应读云),一起潇洒地挂帅而去,逃至凉州避难。

马援为何不去东方寻找光明呢?笔者认为,马氏在西部地区繁衍多年,在当地有人脉有感情这是其一;东方战乱,恐小命朝不保夕这是其二;还看不出谁是真命之主这是最关键的其三。

一年后,刘秀建立东汉政权的消息传来,政治上比较追求稳妥的马员告别弟弟,前往洛阳投奔。马援则抱着再看看的态度留了下来。这或许也是当时大族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无奈选择,毕竟刘秀初立,前途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马援也不能在凉州坐吃山空,就接受了陇右军阀隗嚣的邀请,出任绥德将军。凭着过人军政才干,马援颇受隗嚣器重,很快进入其决策层。

听说土老冒刘秀称帝了,蜀中的公孙述忍不住也称孤道寡起来。一下子新鲜出炉两个皇帝,让隗嚣有些头大,自己到底应该抱哪家的粗腿呢?站队问题历来是个原则性极强的大问题,必须认真对待。隗嚣决定派马援先去探听虚实。

为什么派马援呢?一是隗嚣信任马援的眼光;二是马援与公孙述本是扶风老乡,而且交情甚好。

马援先来到蜀中,准备找熟人摸摸底。他以为公孙述见到自己一定会忘情拥抱并握手言欢,哪知道公孙述才坐上龙椅就学会摆谱了。他先陈列仪仗卫士,然后才请马援入见。双方刚一见礼,他又让马援住进国宾馆,然后派出御用裁缝,为马援制作都布单衣和交让冠。等马援穿戴齐整后,公孙述才在宗庙中聚集百官,设宴招待他。席间,公孙述虽然不忘耍大牌,但对马援还是很慷慨的,又是封侯又是授予大将军官位。

公孙述的一番骚操作,搞得那些跟着马援一路奔波入蜀的随从都觉得颇受礼遇,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只有马援认为公孙述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纯粹是一个装腔作势、不求进取的俗人,这样的人怎能保住权位呢?于是,他毅然回到陇右对隗嚣说:“公孙述不过是井底之蛙,躲在蜀中妄自尊大,绝对不是专意天下的刘秀对手!”

隗嚣也想试试刘秀的斤两,就于公元28年,派马援携带自己的书信到洛阳。刚刚打遍东方无敌手的刘秀此时已将统一的目光瞄向关陇一带,听说隗嚣派人来见,立刻在宣德殿接见马援。

看着眼前这个人到中年的大叔,刘秀不禁莞尔:“文渊,听说你周旋于汉成(公孙述政权)之间,好不辛苦,今天见到你可不容易呀?”马援郑重回答:“方今之世,不只是君主选择臣子,臣子也在选择君主,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臣大老远来参见您,您就不怕我是个刺客吗?”刘秀忍俊不禁,再次笑道:“你不是刺客,而是说客!”

一番交锋下来,马援感到虽然从前大家并不认得,但刘秀这个皇帝挺好相与的,而且刘秀与公孙述相比,还有一个无与伦比的血统优势。因此,他再次正容道:“天下倾覆,窃取名器者不知有几,唯陛下宽宏大度,有高祖遗风,是天下真命之主!”刘秀被马援忽悠得挺舒服,认为眼前之人有些与众不同,就让他留下来好好处处。马援也想进一步了解刘秀,就答应了。

此后,马援随刘秀南巡,先到黎丘,后至东海,沿途看到刘秀以天下为己任,勤政恤民,越发相信自己此前的判断了。

刘秀对马援的了解日深,越发认为人才难得,就以其为待诏,留在身边日备顾问。就这样,双方的印象分不断飙升,最终确定了君臣名份。等到马援准备回凉州复命时,刘秀特意派自己的表叔、太中大夫来歙持节相送。

马援见到望眼欲穿的隗嚣,自然大夸特夸刘秀才能勇略、胸怀气度冠绝天下。隗嚣忍不住问:“刘秀比高祖如何?”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马援只得委婉道:“不如也!高祖是天纵之才,天上地下无所不能。当今喜爱政事,总能处理得恰如其分,还从不饮酒误事!”听了这话,隗嚣颇为不喜地说:“如你所说,当今胜过高祖多矣!”见刘秀如此有为,隗嚣决定还是先押宝汉家,就让马援陪长子隗恂到洛阳为质。

二入洛阳的马援正赶上刘秀忙于战事,故此数月也没有给他安排任务。马援难得清闲,就在刘秀治下当了数月的待溜子。喜欢农业的他很快发现家乡三辅地区土地肥沃、原野宽广,可是因为战争破坏人烟稀少,正好可以安顿自己带来的那些门客部曲。于是,他就上书刘秀,请求率领部下到上林苑中屯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同样喜欢农业的刘秀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竟此时的大汉也没有余粮啊。

隗嚣虽然把儿子送到洛阳,但内心仍旧依违两可,始终在成汉之间天人交战。最后,他经不住部将王元的忽悠,认为跟了刘秀会丧失政治独立性,在乱世之中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因此,他转而巩固陇西防务,对汉廷心怀二志。马援虽然积极务农,但也短不了关心陇右政局,看出隗嚣存心玩火后,就多次写信好言相劝。

一来二去,隗嚣认为马援准是被刘秀收买当了叛徒,因此非常恼火。热血上头的隗嚣知道汉廷在巩固东方后,一定会对自己兵戎相见,索性起兵拒汉。

马援一腔赤诚,换来了隗嚣的无端怀疑,这让他对小家子气的隗嚣彻底失望了。正如马援所说,这个时代,臣子也有选择君主的权力,既然隗嚣不靠谱,把自己的好心全当驴肝肺,那么自己也没必要为他陪葬。于是,当够农民的他上书刘秀,主动陈说消灭隗嚣之策。刘秀明白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道理,有了马援这个带路党,再也不怕陇右路险难攻了。

马援不久就受命率领五千突骑,先行踏上了平定陇右的征途。为了多挽救一些当年的兄弟,马援写信劝说隗嚣的部将高峻、任禹、杨广以及一众羌族首领认清形势,早点弃暗投明。这些家伙有些动摇了变得首鼠两端,有些暂时不予答复,不过他们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坚决拒战了。

公元32年,刘秀亲率大军来战隗嚣,军队行至漆县(在今陕西彬县)时,不少汉将认为地形复杂,前路未卜,不宜深入。刘秀听了后也犹豫不定。正好马援奉命赶到,刘秀忙将军议的事说给他听,并征求他的意见。马援认为,隗嚣据险抗命,已然将士离心,只要乘机进攻,必获全胜。当前汉军所虑者,不过是陇右地险难攻,若不熟悉此间地形,确实难办,可如今有老马识途,破之易如反掌。说罢,马援让人取些米来,当前刘秀的面用米堆出陇右的山谷沟壑,然后指点山川要津,标示出各军进退之路。如此直观详尽的三维地图,让刘秀眼前一亮,大喜道:“敌虏尽在眼中矣!”自带导航的马援,凭着一出堆米为山,奠定了平陇大功。

此后,刘秀挥军直进,抵达高平第一城。河西军阀窦融率领敦煌、酒泉、张掖、武威、金城五郡太守及羌、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车五千辆前来与刘秀会合,然后分兵数路攻陇。隗嚣部下十余万人不战而降。隗嚣只得逃到传说中诸葛亮玩空城计的西城,援陇的蜀军也逃至上邽。刘秀随后派大将分攻两地。至此,隗嚣的主力基本被消灭,隗氏在陇右的好日子屈指可数。此前不听马援良言相劝的隗嚣现在想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恩威并用的陇西守

因为平陇有功,马援于公元33年被任命为太中大夫,并作为来表叔的副手,统军驻守长安。两位同样因为在刘秀称帝后降汉的非元从功臣,且同样因为与皇家沾亲带故不能入祀云台的名将,在这段时间里处得不错。来歙知道马援常年生活在边地,对付羌胡有一套,正好陇西一带胡害频仍,就上书请求任命马援为陇西太守,专职平叛。

公元35年,新鲜出炉的陇西太守马援率步骑三千在临洮击败先零羌,斩杀数百人,并获各种牲口一万多头,另有八千羌人闻风请降。初战告捷的马援再接再厉,又向羌人发起了进攻。

此后羌族决定抱团取暖,多个部落的数万人枪据守位于大通河的浩亹(门)要隘,负隅顽抗。马援和扬武将军马成,二马齐出,共同对付这股羌人中最大的绺子。

马援听说羌人的家小和粮草辎重都聚集在允吾谷(在今甘肃永靖西),就率部抄小路袭击羌人老营,受到惊吓的羌人不敢应战,纷纷远遁至唐翼谷中阻挡汉军。马援一不作二不休,又率军进击唐翼谷。当时,羌人的精兵都聚守在北山之上。马援一面摆开阵势佯攻北山,吸引敌军,一面派出数百骑兵绕道羌人背后,乘夜放火并击鼓呐喊。恃勇少谋的羌人哪里知道汉军来了多少,只得连夜溃逃,汉军乘势追杀,斩首千余级。

即便如此,当时的战斗还是很凶险的,身先士卒的马援被冷箭所伤,肚子都射穿了。刘秀得知后,派人前来慰问,还赏赐了大量牲畜财物,马援一如旧例,全部分给部下。

因为汉军劳师袭远,兵力有限,马援也不敢穷追不舍,只把羌人遗落的粮谷、牲畜打包带走。有了这些战利品,那些无粮少衣又打不过汉军的羌人,只能忍饥挨饿大面积非战斗减员了。

马援虽然打了胜仗,但朝廷中却生出一些奇谈怪论。一些根本不懂地缘政治的官员们认为金城以西道远且长,变乱迭生,实在不好治理,不如放弃了事。马援对此坚决反对,他上书陈明自己的三条意见:一是金城以西的城堡不仅完整坚固适合防守,而且皆是汉族先民百战所得,后人不能崽卖爷田不心疼;二是湟水流域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利于农耕,有粮不慌;三是今天放弃西土,明天羌人做大,后患无穷。

治国心切的刘秀虽然也不太想打仗了,但他知道马援说得对,就命令武威太守将从金城迁来的数千百姓送回原籍,让他们好好发展生产,建设家园,巩固边防。

有了皇帝的背书,马援对付羌胡更加得心应手。他派附汉的羌豪说服那些不服王化的塞外羌人,让他们与汉羌百姓结好,共同开发边疆。对于武都郡背叛公孙述投汉的氐人,马援也以礼相待,奏明朝廷恢复他们的酋长尊位,赐给他们汉家印绶。还在情况稳定后,撤回驻防的汉军。

面对叛服不定的羌胡,马援也不可能事事如意。公元37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各部联合,杀官造反。马援立刻率领四千汉军前往征剿。就在即将接近羌人时,汉军探子回报敌人已占据山头,准备来个上打下不费蜡。

马援见敌人想学三国马谡守街亭,立刻针锋相对,先在水草丰美之处扎下大营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派人断绝羌人水源,就连有水的草地也驻兵防卫,一下子就让羌人陷入水草乏绝的困境。羌人打又打不过,喝又喝不着,只得带着大部队逃至塞外,剩下的一万多人本来就是打酱油的,见势不妙只得降了王师。

经过马援恩威并用且数年如一日的治理,陇西兵戈渐歇。当地胡汉百姓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只是多年积攒的矛盾岂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一次在狄道(在今甘肃临洮)县城附近,乡民们组团械斗。当地汉人认为准是羌人又要造反了,就争先恐后地逃入城中。狄道县令闻变,立刻赶到马援府中请求整军平叛。马援当时正与宾客欢饮,被人无端打扰了雅兴,也不生气,反而大笑道:“烧当羌怎敢在这时候闹事?你们回去关好门窗即可,实在怕事的,可以躲在床下!”见太守大人如此镇定,城中百姓也安静下来,事后才知是虚惊一场。大家不由得佩服马援气场够强。

马援以前总是忙于军务,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又关心起民事来。他发现当地币制混乱,老百姓使用起来非常不便。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陇西专利,拜那位早就挂掉的莽哥所赐,东汉初年的币制实在是乱得不能再乱了。拿钱交易不划算,聪明点的就以物易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解放前。

对此,于公元41年被征入朝改任虎贲中郎将的马援,决定不吐不快。他上书朝廷,请求统一铸造五铢钱。刘秀将此奏议交给三府审议,三府觉得此事牵涉太广,一时不便实行。刚刚回朝的马援见到自己奏章后面附着的十几条非议,立刻依据情理加以驳斥解释。看到马援重新上奏的建议,刘秀觉得币改刻不容缓,就采纳了马援的建议。这让天下受益良多。

东汉初年的武将,特别是刘秀手下的武将,大多有深厚的经学底子,即便是当年翘课的马援,生在通经入仕的官宦之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故此这些在战场上横勇无敌的家伙,处理起民事来也有板有眼。果然是人才啊!

威镇南天的马大神

就在马援回朝履新的当口,卷县人维汜的弟子李广纠集信徒开始内卷。这此家伙可谓是黄巾大神张角的祖师爷,同样通过妖言惑众拉起了自己的杆子,然后冲进皖县(在今安徽潜山),杀死宗室、皖侯刘闵,然后自称“南岳大师”,再击败朝廷派出的数千讨伐大军,一时间风光无限。

刘秀点名让马援前去平叛,毕竟此前无比难搞的羌人都被他打成了顺溜,这些妖兵应该不在话下。马援也不推辞,只要有事干就好。于是,他带着亲随来到庐江郡,召集附近诸郡郡兵万人向皖县杀去。

如同高射炮打蚊子一样,马援以一万杂牌军对抗更加杂牌的数万反贼,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胜利。贼首李广真是瞎了飞将军这个好名字,一不敢自杀,二不会飞遁,乖乖地被马援抓到洛阳吃了板刀面。

牛刀小试的马援自然不满足消灭一些不成气候的妖兵。听说交趾征侧、征贰姐妹举兵造反,杀官占地,自立为王,与汉廷决裂的消息后,马援请求给自己这个展现才华的机会。刘秀被马援磨得不行,只好任命其为伏波将军全权负责平叛之事。同时,扶乐侯刘隆与楼船将军段志作为副将从征。不想,大军刚到合浦,段志就病死了。刘秀命马援兼领其军。此后,马援统军海陆并进,长驱直入千余里。

大军进入交趾后,马援并没有一味玩硬的,而是先练了一通“攻心拳”。他宣布废除苛捐杂税,允诺修改一些不合理的法规,并严惩贪官污吏。同时,他还分而治之,积极拉拢交趾温和派,让其帮助汉军攻打叛军。马援的策略果然奏效,面对势大的汉军,很多追随征氏姐妹叛乱的部落纷纷归顺,这使她们的势力迅速衰落。

公元42年,做足前戏的马援在浪泊(在今越南河内西北)击溃叛军,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马援乘胜进击,又在禁溪一带数败征侧,迫使敌众四散奔逃。半年后,马援在交趾向导的帮助下捕获征氏姐妹,随即将她们送往洛阳问斩。在往后,马援又率军扫荡二征余党都羊等人,从无功一直打到巨风,前后数十战、俘斩五千余人,终于稳定了当地的局势。

战后,马援着手开展民生恢复工作,组织大量人力在各地修建城池、开渠引水,帮助当地人发展农业生产。他还召集各部首领向他们重申汉廷法律,要求他们据此修改本族的传统风俗,同时也命令当地官员废除各种歧视压迫原住民的法规。这些措施使汉族移民与土著之间的冲突得以缓解,交趾的形势日趋稳定。此后,当地人遵行马援申明的法律,所谓“奉行马将军故事”。

公元44年,结束善后的马援班师回朝,只留下部分兵力驻守交趾。在此之前,马援命人在交趾最南端的日南郡树立两根铜柱。这样做的目的,除了与更南边的西屠国确定分界线外,还在于夸耀汉朝武功。为防止交趾土著拆毁铜柱,马援特意命人在铜柱上刻下“铜柱折,交趾灭”的六字咒文。

后来交趾人屡欲破坏铜柱,可又惧怕铜柱上咒文的魔力,只得向其投掷瓦块石头泄愤,久而久之,竟然堆起两座小山。

马援回京时,为了给皇帝送一份大礼,还将平叛时夺下的铜鼓重新熔铸成战马。由于马援本是相马大师,故此马铸得神骏无比,足以碾压武威出土的马踏龙雀。可惜,此马没有保存下来。真没想到,浓眉大眼的马援送礼也这么讲究。

对于此次南征大捷,刘秀非常重视,命人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地欢迎得胜之军。马援的亲友团也加入了欢迎队伍,其中有个素以足智多谋著称的老友孟翼屁颠屁颠地追着马援唱赞歌,对此,马援皱着眉头说:“老兄就不能说两句指教的话嘛,一个劲夸我有意思吗?”这让孟翼一度很尴尬,几年不见,好不容易见到,不得先说两句暖场话吗?马援是不是吃枪药呢?

见到老友无语,马援又说:“我的前任哥路博德为国家足足打下了七个郡,才封赐数百户,我只是出去平了个叛,就封了三千户。同是伏波将军,差距咋肿么大咧?我总觉得赏过于功,福泽不长!”孟翼有些明白了。可是还没等孟翼搭腔,马援接着道:“如今北有匈奴、乌桓,不断犯境,我打算向朝廷请战,哪怕只是当个先锋官,也要和他们拼到底,大不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好过安安稳稳地死在床榻之上!”孟翼这回全明白了,不禁赞道:“将军真不愧是大丈夫啊!”

刘秀对马援的封赏还是挺到位的,晋其为新息侯,赐他专车,让他朝见时与九卿同列。

为啥要与九卿同列?这里面是有讲究的。刘秀是个厚道人,他的厚道体现在善待云台功臣上。为了让这些功臣与自己善始善终,他不让功臣担任朝廷实职,免得卷入政治冲突。功臣得以保全了,可朝廷总得有人做事啊,刘秀为此提拔了不少没有功臣标签的新人,这些人刘秀可以随意处置,绝不会背负鸟尽弓藏的恶名。马援不是云台功臣,又有任事的能力,自然很受刘秀器重。如今功成升赏,成为朝中重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马革裹尸的矍铄臣

就在马援行情看涨之时,危机其实也在慢慢向他聚拢。虽然马援加入刘秀集团较晚,但一路走来,居功不少,刘秀对他也给予了重用,不少云台功臣都曾受其节制。在刘秀看来,自己给马援的荣宠足够多了,老马应该知足常乐、见好就收,切不可一味想着立功,非要到功高震主之际,就很难收手了。在这方面,云台大将中文武双全、军政双优的邓禹、贾复就看得很清楚,二人早早辞去兵权,安心做个政治顾问,所以能与刘秀信任相始终。可是马援不行,他是个不愿闲下来的主,总想把所有的功劳都占全,这样做真的很好吗?

就在马援刚回京一个多月,匈奴与乌桓就进犯马援的老家扶风。眼看着昔日的三辅地区遭受异族劫掠,马援二话不说,就请旨率军出征。汉家祖陵随时都可能被异族践踏,刘秀也很着急,见马援如此上心,就同意了。

公元45年,马援率领三千骑兵出高柳,在雁门、代郡、上谷等地一通转悠。那些乌桓哨探见汉军果然来了,也不想接战,反正此前已抢了不少东西,可以满载而归了,于是,他们纷纷远遁。马援没有捞上仗打,只得回京复命。对此,刘秀安慰了几句,也没说什么。

马援难得有闲,还不忘搞搞家教,他对自己两个好议论别人是非的侄子很不放心,常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向敦厚谨慎、口无异言的龙伯高学习,即便学不像,也可以刻鹄不成尚类鹜,做个谨慎勤勉的人;千万不要向交友太滥、不拘小节的杜季良学习,如果学不好,就可能堕落成轻薄之徒,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是也。谁说马援是个学渣的,随便写个家信都能整出这么多成语来?

这本是叔侄间的小秘密,谁知后来竟然成为仇人整垮杜季良的利器,最让人想不倒的那货为了扩大打击面,还把刘秀的两个女婿梁松和窦固捎带进去,说杜季良与二人交厚,有所图谋。刘秀很生气,就把二人召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还把奏章和马援的家信拿给两人看。二人吓得叩头流血,这才被老丈人放过。此后杜季良被罢官,龙伯高则高升零陵太守。

马援一时嘴快,只顾教训侄子谨言慎行,却不妨自己也犯了同样的毛病,因为嘴欠一下子开罪两位驸马,为自己埋下了后患。

窦固是窦融的儿子,梁松是梁统的儿子,窦融和梁统都是河西老人,与马援相交多年,关系本来挺融洽的。可是马援的家信彻底将二人给推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特别是梁松,一直对马援执子侄礼,在马援生病时,还前去看望,并在床边向马援行礼。按说,马援应该立刻还礼,这是礼仪中国的规定动作。然而,马援要么是身体不便,要么是托大,竟然不还礼。事后,马援的儿子提醒父亲梁松贵为驸马,颇受皇帝信重,千万不要得罪。马援却不以为然地说自己与梁统是多年好友,受他一礼是应该的。就这水平,还好为人师,马援真的有点过了。由此可见,一心只想办大事的马援,终归是个粗线条的人,殊不知有些人心中从来不想为国为民的大事,他们想的只是得到你的尊重,一旦你让他觉得很受伤,他就会让你更难受。

公元48年,武陵郡内的五溪蛮发动暴乱。宗室将军刘尚引兵进剿,却因轻敌冒进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年六十二岁的马援马上请命南征。

这让刘秀很挠头,心说:“老将军,你打了那么多年仗了,也该歇歇了!”见刘秀不答应自己的请战,马援当面对刘秀说:“臣还能披甲上马,如何不能战?”刘秀就让他试试,马援于是披甲持兵,飞身上马,手扶马鞍,四方顾盼,一时须发飘飘、神采飞扬。刘秀见这个比自己都大几岁的老将如此豪迈,不免深受感动,赞道:“老将军真是矍铄啊!”于是,刘秀任命马援为帅,带领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将,率兵四万讨平武陵。

临出发前,亲友团又来送行,马援对老友谒者杜愔说:“某受国家厚恩,纵死无憾,只是如今率领一群官二代,恐怕不好差遣,对此不免耿耿于怀啊!”

马援所谓的官二代,应该是指刘匡、孙永等人,但他们究竟是何人之后,笔者也不清楚。至于马武,是云台大将,耿舒则是云台大将耿弇的弟弟,都是久经战阵的老行伍了,自然不是少不更事的官二代。但是,这两人在此后可没让马援省心。

公元49年,马援的部队刚到临乡,就遇上蛮兵来攻。和蛮人对阵,马援最怕的是他们藏入深山中不出来,如今当面较量,正是求之不得。于是,汉军迅速结阵,然后步骑协同,很快就将蛮兵杀败,一战斩俘两千余人,剩下的家伙见势不妙扭头逃入林中,再也不敢出来。

马援初战告捷,继续向蛮人的纵深挺进。兵至下隽(在今湖北通城西北)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经壶头山(在今湖南沅陵东北),一是经充县(在今湖南张家界)。如果走壶头山,路近,但山高水险;如经充县,路远,粮道过长。究竟该走哪条路呢?马援召集众将军议,耿舒这些贵胄子弟想走相对平坦的充县。马援却认为,走充县,耗时费粮,不如经壶头,可以扼敌咽喉,到时充县之敌就可不攻自破。

将帅的意见不一,只好快马奏请皇帝定夺。喜欢出奇制胜的刘秀倾向于走壶头山,就同意了马援的意见。

三月,马援大军进驻壶头山。不想这里的蛮兵很顽强,他们据高凭险,紧守关隘,让汉军久攻无果。汉军企图动用水军强行通过,无奈当地水势湍急,汉军船只难以前进。随着战事拖延,当地进入暑季,天气酷热难当,好多士兵中暑而死。就连马援也身患重病,部队陷入了困境。

马援只好命令士兵在靠岸山边凿出窟室,大军暂厝其中以避酷暑。虽然战事胶着,前路未卜,但一向不服输、不认命的马援依然意气自如、壮心不减。每当敌人登上高山鼓噪示威之际,马援都会拖着衰病之躯出营观察瞭望敌情,他的指挥若定,使敌人始终无有可乘之机。手下将士被主帅的精神深深感动,不少人热泪横流。

就在此时,耿舒却向兄长耿弇告了一状,说马援不用己计,才让大军困于壶头不得寸进。还说马援用兵就像西域的贾胡,犹疑不定,因此才会导致进攻失利。耿弇虽是军事奇才,但远隔千山万水,一向在北地征战的他对于南方战场又知之甚少,不及详察就向刘秀报告了此事。

刘秀听后不禁陷入沉思,同样是天才军事家的刘秀,此前也遇上过前线将士纠结不定的事,那时他的判断总是对的。为何此次失灵了,莫非是马援真的老不堪用呢?如此不知进退,丧失辱国之人,真是可恶!尤其可恶的是,将自己的战场神话给打破了,这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气的刘秀,立刻命人召见自己的宝贝女婿、时任虎贲中郎将的梁松,让他去军前责问马援,并让他代监马援的部队。至此,我们不难看出,马援一心为国,却在不经意间触犯了刘秀的禁忌。刘秀虽然厚道,但也不能容忍一个让自己神话破防的家伙好受。他当然知道梁松正对马援一肚子怨气,所以才派他去调查马援。

梁松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何受得了急行军的折腾,因此一路走一路停,等他赶到军前时,马援已然病死。看到这个耍摊叔叔的灵柩,梁松旧恨难消,就乘机诬陷马援,说一切责任都是马援胡乱指挥且蒙蔽君上所致。这让刘秀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对马援暗恨不已,下诏追回马援的新息侯印绶。还在不久后,又将新息侯封给了大臣朱浮,一点不留余地。

见到马援落难,很多人立刻跟进,其中就有人密奏马援在征讨交趾时,曾搜刮了一车珍珠运回府中。刘秀特意询问马武等人,马武对马援也不太感冒,当即表示确有其事。这让刘秀更加愤怒。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马援在交趾时发现有当地产的薏仁米果实硕大,有治疗风湿瘴气的奇效,就拉回家准备引种。以后北方人再去南方就容易多了。这本是件好意,别人却误以为是珍珠,以讹传讹之下竟然成了马援难以洗清的罪过,真是让人无语。

马援的家人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对于一个殉国的烈士如此震怒,也不敢将其运回故里安葬,生怕为此连累了地下的先人。只能在洛阳城西买了几亩地,草草安葬。马援的朋友也不敢前往吊唁,景况十分凄凉。葬完马援后,马援的侄子马严陪着马援的妻子儿女们到朝廷请罪。刘秀拿出梁松的奏章给他们看,马援夫人蔺氏知道事情原委后,先后六次向皇帝上书,申诉冤情,言辞凄切。刘秀这才命令安葬马援。

此后,一向不为马援看重的旧友,前任云阳令朱勃上书为马援鸣不平,说“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传”,终于让愤怒的刘秀清醒过来,开始忆起马援的好来。但是事已至此,为一个得罪功臣和外戚集团的人彻底平反,牵涉面太大,并不明智。不过,刘秀也不能冷了功臣之心,就想出一个折衷之法。原来,由于马援之事,马家不仅死了一个最有才华的少子,连带马援最小的女儿也被退婚。刘秀于是让人将马家小姐送入儿子刘庄的后宫。这个马家小姐姐比老爹会做人,很快成为刘庄不可或缺的贤内助,后来刘庄登基成为汉明帝后,她顺理成章地成为明德皇后。

明德皇后虽然无子,刘庄却对她尊重有加,让她抱养贾妃所生的儿子,也就是汉章帝刘炟。这个刘炟与马太后关系极好,在位期间,始终把马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也顾不上学老爹继续防范外戚,而是忙不迭地追谥马援为“忠成侯”。按照谥法“危身奉上曰忠,安民立政曰成”,纵观马援一生,足当此谥。

与皇家为马援平反顾忌颇多不同,民间对于马援的爱戴却是发自内心的。除了陕西扶风有马援墓外,很多地方都有祭拜马援的祠庙,而且伏波将军也由多人分享变成了马援专用。就连状多智而近妖的诸葛大仙在南征孟获忽遇毒泉时,也祈求伏波将军显灵救援。

马援生前虽然因为是外戚且加盟晚不得入列云台,但却凭着一心为国赢得了生前身后名,再加上悲剧的结局更加让人同情,故此在后世享受着超云台待遇,特别是他首创的那句“马革裹尸”,更是成为激励将士视死如归、为国奋战的不二之语。或许,这才是立功、立德、立言的真正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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