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多次去过银川,却一直没有写一文一字。前不久,故友小聚谈及行走银川。话匣子一旦打开,久藏尘封的行走历历在目,那些定格在记忆深处的许多美好奔涌心头而不吐不快。十年前的五月十七日,依维柯中巴驰行在去往银川的高速公路。窗外,嫩绿的树,流淌的水,葱绿的庄稼,扛着锄头的农人掠过眼前。炊烟,河谷上空升腾的雾,一派朦胧的河套平原千桥横渡桥卧波影,一条条废弃的人工渠苍龙般盘桓在平原。此时,一轮红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光芒四射,眩晕刺眼。好一副被誉为塞上江南的河套平原如北岛笔下的朦胧诗,如席慕容笔下的散文诗,那么清秀又那么恢宏,意趣无限意境无穷。我在耿占坤的《大河远上》、《贺兰山》的鸿篇巨著中徜徉。那分明是我久梦跃然入眼的真实,那是阴山的缺口,匈奴的悲歌与哀叹;那是突厥与回鹘,被黄河挡住脚步的部族;那是西夏,贺兰山下的大白高国;那是蒙元,飞过黄河上空的草原之鹰,成吉思汗扩疆拓土西行的烈烈狼嚎;那更是比利时传教士肯特在水洞沟拉启的中国现代考古的大幕;是王昌龄、刘禹锡、王维、李商隐、白居易笔下万千的恢宏诗歌;那是中卫“神马”足迹、东方“维纳斯”的中卫岩画,那是贺兰山山下岩画博物馆走向世界的文化名片。历史,在这片厚重的土地凝炼、书写、传承。文化,在这片温热的大地沉淀、深厚、流长。黄河以博大的胸怀,富足的乳汁养育河套勤劳善良的人民,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英才百出名垂青史。穿行在历史与现实交汇的银川,我像一个饥饿的汉子贪婪饕餮文化的盛宴,大块朵硕以喂饱饥渴的灵魂。 大漠孤烟、黄河静流、西夏故国、回族之乡、拜口双塔、西部影视、沙湖芦苇……去城北堡的那天,天气很炎热,苍茫的原野散发着热浪,脚下的沙路、柏油路晒得烫脚,一块巨大的大理石在午阳直射下熠熠生辉,让人睁不开眼。“西部影视城——中国电影从此走向世界”,醒目、遒劲的大字逼视你的眼,溅起心中骄傲的浪花。抚摸晒得发烫的石面,我似乎看到了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辉煌的艰难历程,似乎触摸到了中国影业发展的脉搏。城北堡西部影视城以古朴、原始、粗犷、荒凉、民间化为特色,是中国三大影视城之一,也是中国西部唯一著名影视城。在此摄制影片之多,升起明星之多,获得国际,国内影视大奖之多,皆为中国各地影视城之冠,故被誉为“中国一绝”。谁会想到一座被遗弃于西部荒漠的明代古堡,虽没有秦都唐宫,那样气派壮观的废墟遗址,却会在数百年后的今天闪烁出那么耀眼的胶片火花。我从景区的宣传长廊里了解到了朱时茂和丛珊脱颖而出,姜文穿着大裆裤伸手摘走“百花奖”的桂冠,巩俐坐着“我奶奶”的轿子颠进了世界的行列,喜剧明星葛优也首先从这里亮相,陈道明等影视明星都在此留下了他们的身影和足迹,闻名遐迩的张艺谋等人就是从这里升为国际明星的;而更多影视界的巨擘谢晋等也曾在这两座废墟中书写过梦想。阅览陈列的《红高粱》、《大话西游》、《新龙门客栈》、《牧马人》、《黄河谣》、《虎兄豹弟》、《老人与狗》、《五魁》、《贺兰雪》、《双旗镇刀客》、《红河谷》、《黄河绝恋》、《绝地苍狼》、《大漠豪情》等五十多部反映中国西部题材和古代题材的电影电视的剧照。由此,中国电影从这里走向了世界。漫步影视城,随意走,随意看,回忆那之前看过的影视剧,真有一种似曾相识奇妙感觉。那些西部风采的民居建筑、街角生活、物什家具都会勾起你久远的回忆,自己仿佛就是某一部电影中的小人物,一个微不足道的群众演员。影视剧无疑是那些导演、演员艺术地造势环境,借助道具,以声光电技术手段将故事以胶片的形式搬到影屏,满足人的精神需求。他们不愧是人类精神产品的创造者,以现代传媒再造人类的精神世界。沙湖,这个在平罗县黄河与黄沙的浪漫邂逅造就出来的一副以沙为主调的画卷,能否给我精神的愉悦,视觉的震撼?拥挤的车队,噪杂的汽笛声不绝于耳。我从车窗遥看蜿蜒的黄河东流,绰约的贺兰山麓下黄沙漫卷沙砾朔天,沙湖敞开胸怀迎接走进大漠的客人。 驱车七八里,走近了沙湖。此时,天蔚蓝,云低垂,沙温柔,水荡漾,芦苇深绿,宛如一桢画卷,眼前的景色让人振奋精神,为之陶醉。泛舟而行,摇撸而划,穿梭在一簇簇,一片片芦苇丛中,满目美景叩击心扉。远处是苍茫的贺兰山,起伏绵延的沙丘。近处是摇曳的芦苇,灵动的湖水,络绎不绝的游客,一批一批的驼队,一排一排的民居、商店、饭馆酒店。泊舟踏沙,坐卧沙面,握沙沉思。我不由敬佩军垦西大滩建设兵团的建设者们。当年(1960年),他们响应建设大西北的号召义无反顾奔赴西部,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为吃饱肚子,军垦人偶然发现浅水湖下还有鱼。于是,他们捕鱼抗饥。为了吃鱼,军垦人将周边的芦苇根挖、运、栽。谁能成想,这无意栽的芦苇,扎根繁衍,不经几年,便成了芦苇荡。于是,戈壁滩蜕变成有沙合鸣,有水流淌,有草生长,有鱼游弋,有鸟繁衍的世外桃源。军垦人的无意之为在几十年后被打造成了沙湖湿地,一个集休闲、旅游、沙滩体育、水产养殖、饮食一体化的沙地文化和沙地生态蓬勃发展起来。沙湖之美,美在夏秋。芦苇摇曳,蒲草茂盛,水波潋滟,粼粼闪烁。湖中一丛丛芦苇与湖水相拥,沙丘与湖水相环;湖水映衬着束束芦苇,映衬着起伏的沙丘。湖水,绿草、沙丘相融,融合了江南的清秀与塞外的雄浑。沙湖,是沙与水,水与草和合而做的诗。那诗,是芦苇飘絮的诗意。我无意在中学地理课本上看到了一张弥足珍贵的沙坡头治沙的“麦草方格”固沙法,照片处,有文字注解。这是中国人治理沙漠的一大奇迹。人、水、沙、路和谐共处的典范,被誉为世界上首例治沙工程,是中国智慧的体现,中国经验的推广。寥寥数语,让人骄傲。 那是一个令人奋进的年代,那是一个战天斗地的激情岁月。由中国科学院林业土壤研究所李鸣冈教授授命承担包兰铁路宁夏境内迎水桥到孟家湾一段铁路两侧的流沙治理任务。李鸣冈教授带领他的治理团队乘火车,乘汽车,骑骆驼,辗转来到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童家园子。1957年的秋天的一天,著名植物学家刘慎谔教授采用传统的“平铺式沙障”防风拒沙。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风和日丽。刘教授和工人们边聊天边铺草,沙地一寸一寸地被草覆盖,一寸一寸地向沙漠腹地延伸。在铺草的大军中,一些不安分的年轻人,在工休之时,用麦草在沙丘扎草玩。有的扎“天”字,有的扎“田”字,有的扎“地”字,更有扎自己的名字的。时夜大风狂刮,黄沙飞扬。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平铺的草障被黄沙无情地掩埋、吞噬。奇怪的是,那些扎着字的麦草却完好无损。刘教授得以启发。把麦草拧成麻花栽进沙里,麦草方格治沙法经多次尝试突破了风沙掩埋,成功走出了一条治沙的新路子。我依稀看见那个时代的治沙人头顶烈日,以大无畏的勇气向沙漠进军。他们脚下的田字格一步步延伸,身边的一丝丝绿色逐渐蔓延,黄沙退却,新绿渐浓,一处处绿洲生机盎然。为了铭记那一代治沙人的千秋功业,童家园子以北的这片地区命名为“沙坡头”。来到沙坡头,站在黄河岸边,看万树葱绿,赏杂树生花。一股敬意心生,致敬共和国的建设者,致敬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我不能将行走过的银川一一叙述至尽,如一弯新月下的西夏王陵,如贺兰山麓下的葡萄和贺兰山深处的岩画文化符号,如探幽水洞沟古人类遗迹,如写意塞上的古渠变迁,如回乡舌尖上美食……。那些未尽的话,留给岁月诉说。那些未及的风景,留给双脚行走。那些美食的味道,留给舌尖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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