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嘘!安静!侧耳听一听,是有人来了吗?门外无声无息,只听到斜风带着密密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像发报机,远处的古老报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在轻轻滴落。如果在南方,竞相生长的草木,有的天真烂漫,有的热情奔放,有的忿怒乃至忧伤,它们会弄出无穷的响动。白昼的烈日和暴雨下,疯狂生长的植物,一股扑面而来、按捺不住的躁动气息。夜深人静时,侧耳细听,似乎能听到它们蔓延枝桠、抽条长叶的呼呼疯长,滋滋作响。大风过处,不经意间,“啪”的一声,一朵高高树上的落花就会砸到地上,比如红艳艳的木棉花,那么红硕又沉重的花朵,其冲击力远超你的想象。如果狂风撼树,一朵一朵木棉花,连续不断掉下来,就好像一串急促的敲门声,重重敲打着大地,并在天穹间回荡。 如果在北方,啄木鸟在春天的时候最活跃,雄性发出响亮的叫声,确定自己的地盘,禁止别的鸟类入侵,它们的叫声往往因为树洞的共鸣而特别响亮。啄木鸟的日常是寻找藏在树皮下的虫子,还有一些松子橡实什么的,一部分吃,剩下的大部分储藏在树干上。它们笃笃笃地敲着大树,凿出一个个洞来,敲击速度很快,仿佛弓的颤响,无法数清它们的频率。作为留鸟的麻雀、乌鸦、喜鹊、啄木鸟这些鸟类,因为与人类接触的机会很多,已经进化出在城市这样的人造环境中生存的本领了。居民小区如果来了一只啄木鸟,这长嘴巴的不速之客,会每天早晨准时开啄,啄的声音还挺大,“咚咚咚”跟敲门似的。如果家住十几层楼,每天早上准时传来敲窗声,说不定是啄木鸟盯上了居民楼的外墙保温层,它不邀自来,想要在墙体上凿洞存粮。 日子明朗朗,房间空荡荡,我好像听到了敲门声。我在北方的一片高楼上,这不是南方木棉花的坠落,这敲门声也毫无规律可言,与执着的啄木鸟无关。难道是耳朵出现了错觉了?并不是有人在敲门,只是叮叮的耳环在发丛晃荡,只是厨房里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在滴着清水,每一滴都敲打在洗手盆中,在归于沉寂前,仍有长长的鸣响。我猛地一下子拉开了门,一阵狂风迎面袭来,呼啸的狂风钻进所有的房间,把书桌上的纸张吹得漫天飞舞。可是门外根本就没有人。看不见的手指,在这个迷乱的春天,东敲敲,西敲敲。那种模糊知道什么在到来、但又无法确知什么在到来的感觉,让人心慌慌,百爪挠心。有些人早就听到依稀的敲门声了,有些人听得真真切切,有些人非得猛烈敲门的时候才能听见,而还有一些人,则假装自己不在家,好像这样就可以躲开一样。敲打的节奏,由远及近。咚咚咚,敲击着三月;笃笃笃,敲击着四月。如今五月到来了,这一次,门上敲打的声音,可能将会响亮而又清晰。风纠缠着枝条,野草腾跃着绿火,谁在以手敲响时间,把我们从幻想和麻木中唤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