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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1935-1936年期间，民国记者范长江来到大西北，进行了历时十个月，行程6000多公里的深入考察，所著旅行通讯在《大公报》上连载，引起了全国轰动，范长江也一举成为闻名全国的新闻记者。这些通讯后来被辑为《中国的西北角》一书出版，半年内即重印7次，后被翻译成外文出版，产生巨大影响，在中国的通讯史上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义。以下节选范长江对1930年代青海社会问题的剖析。  范长江（1909～1970），著名记者、编辑 我们简括研究的结果，觉得青海的政治军事财政皆脱了正轨，本来是公的活动，转为私的经营（自然这并不是青海单独如此，不过有大巫与小巫之差而已）。一切对人对事的关联，都根据这个私经营来出发。在私集团的观点上来训练军队，来发展经济，来对付异民族，来教育青年。这个作法，将走上非常危险的道路。 “兵者，凶器也”。没有一种政治大道作为指标，只是扩张整理军队，这就是“杀力”的培养。如果继续的培植下去，在动摇的政治环境激荡之下，这一股“杀力”是否可以就此安定不乱，恐怕连操纵“杀力”的人，自己也很难逆料。 第二，“与民争利，而不与民分利”的财政政策，诚然暂时的解决私集团自身的困难。但是社会经济在本已萧条之情况下，又遇到这样巨大政治独占贸易，统制消费与无代价的征发，自然我们难于想象说，一般民生有丝毫好转的可能。民生日困，社会日艰，则崩溃之危机愈近，一切活动，将皆属徒然。 第三，中国现在能指挥青海蒙藏民族者，在军事政治方面，恐怕只有马步芳。不过，中国传统的民族政策，都是建筑在相互压迫的关系上。 青海回族与汉族自称为“中原人”，意思是“文化民族”。而称藏人为“番子”，蒙古为“鞑子”。对他们只是羁糜征服，使之归所谓“中原人”统治，而不是本民族平等的思想，来谋共同的解放。 就全中国来说，回族占不得势的地位。而就青海一省而言，回族是最高的统治的民族。青海全省重要的军事政治经济的枢要，十九在回族手中。汉人有特殊历史或地方关系者，亦只能作“不相干”的事情。至于蒙藏两族，乃至青海特有的土人，根本没有带民族意味以参予政治军事之可能。 从人口上看，蒙藏两族，今皆已大大的减少，这是一方面负担不起草头税，逃向西康和内蒙；一方面是因穷困而死亡率增大。这些事实告诉我们，青海目前的安定，只是马步芳武力统治的结果，并不是把民族问题已经解除。 第四，许多人考察西北之后，都主张赶快办理教育，以为教育是解决西北各种问题的最好办法。然而依记者观察所得，赶快办理西北教育，诚然重要：但是教育的本身，并不能解决西北上的问题，相反的只能使西北人更进一步的了解西北上的问题，而提出些更大的问题来等待解决。从苟安的立场讲，不办教育，问题倒小些，地方平静些。办了教育，大家头脑复杂些，问题倒反而多些，急待解决的需要大些。自然从大局上看我们是不怕问题的， 青海回教促进会的例子，很可以教我们深省。 他们办教育的经过告诉我们，一个青年受相当的新式教育洗礼之后，他再不会诚心诚意遵守缺乏科学理由的宗教教规。就已有的事实看，受过教育的回族青年，不再如他们的乃祖乃父一样，成为严格的宗教信徒。因此宗教的方法煽动他们来作无意义的冲突，比较已不十分容易。 但是，他们受过教育之后，他们的生活欲望提高，生存的需要扩大，观察力和认识力都大大的长进。他们从不平等的民族关系中，认识了自己的出路的困难，因而他们逐渐有了政治问题，有了民族问题。他们今后绝不会再在无希望的盲目屠杀中，来找他们未来的光明，他们必定会进一步的在民族平等思想下，来作有组织的努力。同时对于他们自己本族之内的政治组织，也有要求合理化的趋向。 这是西北教育必然的结果，这是西北教育必然促其外表化的西北上的根本问题。 马步芳对于这些问题，也有片断的了解。然而我们还看不出他对于这些问题有怎样解决的办法。 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记者以为应该以平等基础整理民族关系；以大公无私、不偏不祖的方法，整刷军事政治关系。而为青海本身计，目前似乎有两种工作，可以努力。第一，把青海的各方面赶紧的“国家化”，即是努力使青海的一切与全国的各方面发生关系，努力使之成为中国密切之一片。第二，西北民族关系，将来一定成为问题，青海是民族最复杂的区域。我们很可以把各民族的青年集合训练，以民族平等的思想指导他们，使他们将来负担领导各民族解放的责任。 青海因为缺乏光明的政治道路，各方面看不到紧张的情绪。有的，也只限于私人系统中的私的活动。一般来说，在私人系统下工作的人们，并无一定的薪金。表面上作一个机关职员，仍属无关，一样的没有薪水可支。这般人生活之维持，完全靠他们领袖的私人津贴。平日送炭、送面、送牛、送衣料，赠送的多寡，完全看你努力和亲近的程度怎样来决定。实在劳苦功高的人，就放你去作一任县长或税局局长来调剂一下。这是很明白的，你作了县长或局长之后，可以随便刮一点.因此有许多人不愿做空头厅长，反愿作一个小小县局长。 从这些实际情形看，青海的内情，并不如一般世俗所谣传的那样，有独立的危险。青海目前只是在盲目中安定。真正的问题，是在一般人的谣传之外，甚至青海本地人许多也还没有觉察到。 至于马步芳本人，则是可以有希望的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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