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杜甫五律《覆舟二首》读记

杜甫五律《覆舟二首》读记

（小河西）

覆舟二首

巫峡盘涡晓，黔阳贡物秋。丹砂同陨石，翠羽共沉舟。

羁使空斜影，龙居閟积流。篙工幸不溺，俄顷逐轻鸥。

竹宫时望拜，桂馆或求仙。姹女凌波日，神光照夜年。

徒闻斩蛟剑，无复爨犀船。使者随秋色，迢迢独上天。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或大历二年秋，时杜甫客居夔州。

巫峡盘涡晓，黔阳贡物秋。丹砂同陨石，翠羽共沉舟。

羁使空斜影，龙居閟积流。篙工幸不溺，俄顷逐轻鸥。

盘涡：水旋流形成的深涡。《江赋》（东晋-郭璞）：“盘涡谷转，凌涛山颓。”张铣注：“盘涡，言水深风壮，流急相冲，盘旋作深涡如谷之转。”《愁》（杜甫）：“盘涡鹭浴底心性，独树花发自分明。”

黔阳：黔州。（黔中道、黔州均治彭水。）《元和郡县图志》卷30：“黔州，黔中。下都督府。…彭水县，上。郭下。本汉酉阳县地，属武陵郡。…天宝元年改为黔中郡。…乾元元年，复为黔州。”

羁使：羁留在外的使臣。此指押船使者。

斜影：侧斜的影子。《春日寄乡友》（梁-王僧孺）：“翠枝结斜影，绿水散圆文。”《和御史韦大夫喜霁之作》（隋-褚亮）：“晴天度旅雁，斜影照残虹。”

龙居：龙居所。《太子李舍人城东别业》（唐-钱起）：“小泽近龙居，清苍常雨气。”《焚书坑》(唐-章碣)：“竹帛烟消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閟（bì）：《说文》：“閟，闭门也。从门，必声。与闭略同。”

积流：指河流。《渔家》（唐-张乔）：“拥棹思悠悠，更深泛积流。唯将一星火，何处宿芦洲。”

大意：船上装满黔阳的贡物，秋晓时遭遇巫峡漩涡急流。丹砂陨石还有翠羽，所有贡物随船一起沉没。押船的使者只留下倾侧的身影，从此被封闭进龙居的深渊。所幸的是篙公没有溺水，不久就浮出水面追逐轻鸥。

竹宫时望拜，桂馆或求仙。姹女凌波日，神光照夜年。

徒闻斩蛟剑，无复爨犀船。使者随秋色，迢迢独上天。

竹宫望拜：《汉书-礼乐志》：“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于祠坛，天子自竹宫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动心焉。”《三辅黄图-甘泉宫》：“竹宫，甘泉祠宫也，以竹为宫。”（望拜：远远望见即行叩拜。言极恭敬。）汉武帝时，正月之夜常有流星光集止于圜丘之上，人们以为是神光，故刘彻自竹宫望而下拜。

桂馆求仙：《汉书-郊祀志下》：“上令长安则作飞廉、桂馆，甘泉则作益寿、延寿馆，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汉武帝为仙人下凡建飞廉、桂馆等。后遂用为帝王求仙下凡之典。

姹女：少女；美女。《后汉书-五行志一》：“桓帝之初，京都童谣曰：'城上乌，尾毕逋。公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

凌波：喻美人步履轻盈，如乘碧波而行。《洛神赋》（魏-曹植）：“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吕向注：“步于水波之上，如尘生也。”《酬萧使君出妓夜宴见送》（唐-羊士谔）：“玉颜红烛忽惊春，微步凌波拂暗尘。”

斩蛟剑：《吕氏春秋-恃君览》：“荆有次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反涉江，至于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次非谓舟人曰：'子尝见两蛟绕船能两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见也。’次非攘臂袪衣，拔宝剑曰：'此江中之腐肉朽骨也！弃剑以全己，余奚爱焉！’于是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

爨（cuàn）犀：燃犀角。《晋书-温峤列传》卷67：“旋于武昌。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后遂以喻洞察奸邪。

大意：时常听闻圣上“竹宫望拜”，或者还有皇上“桂馆求仙”。据说神光照夜之时，会有仙女凌波下凡。徒闻什么斩蛟之剑，再没看到燃犀照夜之船。“羁使”随着凄冷的秋气，孤独地升上遥远的天。

这组诗写覆舟。前章记覆舟事。覆舟之时为秋晓。覆舟之地为巫峡。所覆之舟装满黔阳贡物：丹砂、陨石和翠羽。所幸篙公已脱险，但“羁使”却葬入深渊。（记事清晰。）后章借事联想。由丹砂陨石翠羽，想到了尊道求仙。汉武帝有“竹宫望拜”和“桂馆求仙”。（以汉比唐。）据说神光照夜之时会有仙女下凡。然而贡船到了巫峡遇到危险时，哪有什么“斩蛟剑”？哪有什么“燃犀船”？只有“羁使”在这凄寒的秋色中升天！（有讽皇家尊道求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