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中州作家】张静:《智勇人生》:情节的突转与伏笔的设置

 中州作家文刊 2022-05-04 发布于河南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931】

《智勇人生》:情节的突转与伏笔的设置

河南邓州      张静



早在五四时期,胡适就在《论短篇小说》中说,所谓短篇小说,并不是篇幅短小的意思,而是有特别的性质。郑江涛的短篇小说《智勇人生》,也自有其成功的特别之处,成功之处我的解读是主要体现在两方面:情节的突转与伏笔的设置

情节的突转


《智勇人生》通过情节的不断突转,形象地揭示了人物隐秘的深层心理,把人潜在的、不像他平常的深层人性暴露出来,使得塑造的人物形象真实、多元、立体、丰满。

部队工作的胡智勇,常态环境下,凭借他的聪明勇武,大概率是要在部队升职加薪的。

可父亲突如其来的一场的重病和随之而来的无处筹集的巨额手术费,把人物打出生活常规,使得胡智勇铤而走险,与昔日好友密谋实施了一起抢劫运钞车枪杀运钞员的重大恶性事件。

可能有读者会质疑:家人生病无钱医治这样的事多了,不至于抢劫杀人吧?乍一看这样做似乎是不合常理的,其实,人人都有人格面具。在正常的社会关系里,胡智勇维持着社会性的面具,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受人敬重。一旦客观环境变化,会导致人物心理环境的更大变化,从而迫使人的深层心理浮现。在胡智勇的内心深处,隐藏有凶狠残忍的一面。人身上有各种品性的根苗,每一个人都有他独有的、确定的品性,有时这种品性流露出来,有时那种品性流露出来。在父亲生命垂危的险急关头,巨额的手术费难坏了一个勇猛刚烈的孝子汉,这样就把人物打出了生活常规。一个人内心深处被非常态环境压抑的越是苦,爆发出来的力量越是强,这样就迫使主人公潜在的丑陋品性冲破表层的日常面具,从隐性逼到显性层次上来,因而胡智勇敢拼敢杀凶狠残忍的一面就暴露出来,那么他铤而走险抢劫杀人也就具备了可能性,走上犯罪迷途也就不难理解了。


接下来小说情节再次突转,胡智勇抢劫杀人后,并没有因为犯罪被抓捕送进监狱,而是平安返回部队,转业后混进了法院执行局,在此期间,他的人生再次进入正常社会关系里,他再次戴上人格面具,爱岗敬业,足智多谋,执行能力突出,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执行标兵,他的事迹甚至多次被省报报道,在正常社会关系角色扮演上,他是优秀的。在做到局长位置后,他说“以后报先进,就不要再报我了!要倾向基层,倾向一线的同志们,工作都是同志们干的,他们很辛苦!”胡智勇内心深处始终明白自己是个罪犯,他如此能干又谦逊低调,是在用体恤关心下属的行动为自己犯下的罪恶忏悔吧?抑或是怕引人注目暴露罪行吧?

就在胡局长本人暗自得意甚至包括读者,都以为他此后仕途一帆风顺飞黄腾达的时候,小说情节再次突转,胡智勇东窗事发,他没有做丝毫挣扎和反抗,默默无语签字画押入狱,最终被枪毙,一个良心未泯的杀人犯的灵魂最终得到解脱。

在作家笔下,胡智勇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一个是机敏敬业优秀低调的,一个是凶狠毒辣勇猛残暴的,二者好像水火不容,但实际上这是他人性的两个方面。

人性是个丰富多彩的立体结构,隐藏在深层的和浮在表层的,并不一定一致。我们讲到一个人的时候,不能扁平化地简单定性说某个人是善良的,残忍的,聪明的,愚蠢的,勇猛的,懦弱的,热情的,冷漠的……这是不合实际的。一个人可能兼具善良与残忍,聪明与愚蠢,勇猛与懦弱,热情与冷漠等,他给人的总体印象,就看他呈现出来的品性比例,要么是善良的时候多,残忍的时候少;聪明的时候多,愚蠢的时候少;勇猛的时候多,懦弱的时候少,热情的时候多,冷漠的时候少,或者刚好相反。所以有时候一个人往往变得不像他自己了,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其实这另外一个人,并不是别人,仍是他自己,只不过是他内心深处潜藏的那个自己冒出来罢了。这不是人格分裂,而是有机统一的整体。



胡智勇人性中阴狠残忍的一面是隐藏得很深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一定了解。人性是复杂的,不是固定的僵化的,而是和环境紧密联系的,当客观环境发生极端变化,胡智勇的心理结构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这时他长期潜在的、与表层相异的深层人性就暴露出来。人的意识活动决定人的行为,那么他暴露出来的丑陋人性使他的意识越出了常人理性的规范,产生了行为上的变异,竟然违弃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做出抢劫杀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变成了和平时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成了反社会的凶徒。这种令人惊讶的变异行为,让人意外,然而又是必然的,合乎人性多元化的规律。

好的小说,常常通过情节的突转,把人物打出生活常规,逼迫其暴露隐秘的深层品性,从而挖掘出深层的人性,这样的人物形象,往往都兼具美丑的辩证统一。

人性从来就不是单一的,在胡志勇的身上美丑兼备:他为救父亲 不顾一切,孝心可嘉。但同时其草菅人命之凶狠又令人心惊胆寒。他工作时敬业爱岗体恤下属 ,犯罪时不计后果残忍凶暴 。胡智勇美的一面让人感动,丑的一面,则让人对人性,对社会多了一层认知,从而形成对人卑劣行为的唾弃,对人卑鄙灵魂的轻视和讥讽。《智勇人生》对人物命运、人物心理结构的刻画,让读者的情感荡起波澜,带给读者情感和思维的强烈冲击,这样深度刻画出来的人性和塑造出来的多元化的人物形象,真实鲜活,饱满立体,让人阅读之后,不胜唏嘘,不胜慨叹,具有较高的艺术感染力和审美价值。



伏笔的设置


《智勇人生》上篇基本上采用了传统的小说结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下篇代之以“生活的横断面”结构,从事件当中讲起,开端退化为后面不着痕迹的交代。作家对小说情节结构各个组成部分自由调遣,并不意味着对小说细部、特别是其中的重要细节会采取漫不经心的态度。相反,在结构严密的小说中,一切细节都没有偶然性的成分。不论是一个道具,还是一个人物的口头禅,抑或是一种病态的怪癖,都是在为最后到来的结果预先留下伏笔。

《智勇人生》中的抢劫杀人案,最终得以告破,归功于那个“封存了二十余年的烟蒂”,通过基因检测,大数据摸排,案件中的一个犯罪嫌疑人徐大奎首先落网。因此在上篇中,小说埋下了这样一处伏笔:“三个人不说话,都有些焦躁,大奎忍不住点了一支烟猛抽起来,烟雾顿时弥漫在整个车厢里。胡志勇“吭吭”咳嗽两声,狠狠瞪了大奎一眼,大奎赶紧猛抽两口,把烟头摁灭在驾驶台上。”就是这样一个无意间留下的烟蒂,成为了案件告破的关键。

然而这些伏笔通常都很隐蔽,表面上看来,好像是“闲笔”,可有可无,实际上,是含而不露地“隔年下种,先时伏着”,这样就把结果的必然性大大加强了。情节因果的精密性,不单表现在人物关系、情感的互相推动上,而且渗透在每一个细节中,不能有一个重要细节是没有原因的,也不能有一个重要细节是没有后续结果的。

所以徐大奎把烟头摁灭在驾驶台上这个细节,其实是作家独具匠心的设计,为后来案件的侦破埋下伏笔,这种“草蛇灰线”技法的运用,使情节的因果自然又合乎逻辑,从而使小说形成前伏后应、首尾贯通,结构完整统一的艺术整体。



俄国作家契诃夫不止一次说过:如果你在小说第一节中把枪挂到墙上,那么到了第三节或第四节就得把子弹放出去。换句话说,如果不准备放出去,那么在第一节中,就不应当把这支枪挂到墙上。这个观点在他的小说《变色龙》中得到很好的体现。《变色龙》开头第一句就交代警官穿了一件新大衣,读到后面读者会看到:这个外套被赋予很多心理暗示的功能。随着狗主人的不断变换,警官奥楚蔑洛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脱大衣,一会儿穿大衣,这里新大衣这个细节的精彩,随着它被运用的层次使小说反讽幽默的喜剧性不断递增。

对关键细节蕴含的潜在伏笔意味的探究,是不可忽视的。当然,这是指关键细节,并不是说每一个细节都值得仔细分析,有些细节只是说明性的,并不蕴含特别的用意,忽略过去也是必要的。对细节不分主次,眉毛胡子一把抓,往往是缺乏艺术感受力的表现。



《智勇人生》,无论是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还是在创作手法的运用上,都用比较成熟的文学手段,体现了一个作家的水准。

当然,小说还有一些其他值得称道的地方,比如影像化的叙事手法,运用生动的人物言行来刻画人物的心理 、表现人物性格特征的写作手法等,都是值得读者悉心体味的。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