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流水帐1

我是个天资很一般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只考了个大专。

我的毅力也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在早期频繁换工作。

我的周围更没有学习的环境，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中医西医分不清。

 

总之，我读针灸推拿学这个专业，有点儿冥冥之中有注定的感觉。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常煲中药喝，无论多苦的药，咕嘟咕嘟几口就喝下去了，然后皱着眉头挤出苦脸从嗓子里冒出一声叹息般的“啊”。

 

鼻子从来都是塞的，常见他擤浓涕，从鼻腔咔出浓痰，晚上睡前往鼻子里滴鼻液，但总也不好。

平常又经常突然就脸色煞白地跑厕所，出来满脸是汗，你说他跑肚子吧，又经常吃些三黄片，说是大便干硬要通一下，连我都跟着学会了吃三黄片。

隔三岔五的，总翻开嘴唇，往上面喷西瓜霜，要么吃穿心莲片、板蓝根片。

耳濡目染之下，这些方便药我也会吃会用了。

 

这些小毛病，从来没有好利索过，总是反反复复，父亲对着年幼的我，说以后你还是学医吧，这样就不用求人开药了，也可以方便家人。

 

他几乎对自己的肠炎、鼻炎感到绝望，感觉是把希望放到了我的身上。

 

于是小学五年级的我，决定了以后要学医。

 

那会儿的我，只知道医学，但也从来没有上过医院，更分不清什么是中医，什么是西医，生病了，自己会到相熟的诊所去开点药片，五块钱三包，跟医生说，我爸会来付钱，拿了药片就走。

有时候，吃药片也不好，就会打屁股针或吊针，还不好，会配上中药，最后没效就是靠硬扛了，我没有正式上过医院看病，连出生都是请的人到家里来接生的。

 

我母亲懂一点草药知识，都由我母亲的奶奶所教，平时感冒咳嗽拉肚子，喝点凉水（生草药煮水）就对付过去了，搞不定才上诊所抓点药片。

 

在初中以前，我的生活半径，就在镇圩方圆一公里内，几乎没有可能接触到与中医相关的知识。

 

对了，我出生在粤东的一个叫河口的小镇，那会儿属于陆丰县管辖，到了1988年陆河县建县，就成了陆河县人，这是一个客家县城，是全国贫困县。

 

贫困意味着缺医，镇上只有零星几间诊所，医生大多是卫校毕业，会开点西药，会打针，而开中药这方面，如果上一代有人会，那么这个诊所的医生多半也会开点中药，但往深了，就不太懂了。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上过医院，自然就不清楚其他医生了。

 

好在这里不缺药，对于乡下人家，哪里有什么闲草，遍地都是药，车前草、积雪草、酢浆草、锁管藤（金银花）、倒扣草等等等，可惜这些草药，都是个人经验，不成系统，更不会有人教。

 

初二的时候，我在镇上新华书店买了人生中的第一本跟中医相关的书，是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常见病自疗手册》，可惜那会儿实在学习能力有限，读不太懂。

 

在考高中之前，我向村里的哥姐们打听过了，考医学院要读理科，最好是化学，后来就考到县城读书了。

 

换了环境，那会儿又患上抑郁症，成天厌世，根本无心向学，到了高三才慢慢缓过来，却已经有点晚了。

 

在高考前参加过两次模拟考试，成绩都只有550分（当年的计分方式是用标准分，我不知识真实的具体分数是多少），都是语文出问题，作文走题，得分非常低，希望在高考中最后一搏，如果语文作文写好了，可能不止这个分数。

 

那会儿高考，我们是先填志愿的，我到现在仍记得，第一批志愿填的是广州中医药大学中医学专业，第二批志愿填的是广东医学院心理学专业，第三批志愿填的是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专业。

 

到了高三，我已经对中医、西医有点模糊的感觉了，总之我不想看尸体不想解剖这些，就填的广州中医药大学，万一语文超常发挥呢，被录上呢？就算考不上，第二志愿那个心理学也挺好，反正我觉得，怎么也能考个二本B吧。

 

结果高考成绩出来，竟然，还是550分，心中拔凉拔凉的，刚够二B的线，这会儿就慌了，二本想都别想了，最后可能被大专录取吧。

 

这会我才回过神来查广州中医药大学的专科专业，只有两个专业，一个是针灸推拿学专业，一个是护理学专业，当时我只能填的针灸推拿学专业。

 

我赶紧跑去镇上唯一一间只有四台电脑的网吧，上网查这个专业的介绍，了解了相关的课程，知道是可以考取执业医生的，能行医的，这才放下心来，如果能顺利录取，就不想再复读了。

 

但这个专业究竟怎样？我们全家人心里都没有底，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听过这个专业。

 

我又不停地查广州中医药大学，发现这个学校分数还挺高的，我这个550分，就算是大专门，也还不一定能录取上。

 

在公布录取结果之前，我爸托在广州“揾生活”（挣钱）的一个表哥向他的麻友（常一同打麻将的朋友，据说他在中山大学当教授）打听，说他麻友认识我报的那个专业的老师。

 

我爸打了点钱给我那个表哥请人吃饭，最后打听个模棱两可的结果，偏向是录取了。

 

原来觉得要是考个大专，就准备复读的再奋斗一年，现在觉得这个专业能让我喜欢，又患得患失起来，在等结果的这段时间，我还从发小家拿了很多医书看，什么《医宗金鉴《傅青主女科》、《望诊遵经》、《脉诀》、《四诊抉微》这些，从他家里搬了二三十本回家看，还有一些气功武术书籍，里面不少读经络的，但读着都太晦涩，这些都是发小父母当年在海南挣钱时从书店淘的。

 

每天有时间，我发小也帮我一起到网吧去刷结果，终于有天，刷到我被录取了，真的，那个开心。总算解脱了，我再也不用去读什么物理、数学、化学、生物了，总算可以读我喜欢读的书了。

 

问题来了，究竟什么是针灸？

 

正好，中央电视台在播放《神医喜来乐》，我就天天看，这个中医是这样的的，喜来乐给老外扎上针，能控制他的腿的跳动，真有意思。

 

可这还是离我太远了，我爸比我更上心，到处打听，可是一个小镇，总共就那么些人，向谁打听？

 

只知道，不近的一个村里，二三十年前出过一个大学生，后来是广东省中医院的一个教授，姓谭，正好是我同学村里的人，是爷爷辈，不过不常回来了，他姓谭。

 

还有一个是广中医毕业的，在县城，姓叶，整个县的人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龄也很大了，见不太着。

 

高中的学校老师说这十来年好像没有听过有谁报这间学校的，就算是想找个学长学姐的，都没有。

 

最后，让我爸打听着了，原来，我屋后三百米远的一朱姓家人里，有人学针灸，而且学成后去的美国执业了，比我大十几岁。

 

是我们镇唯一个学针灸的人，算是学长了。

 

学长的父亲听我爸说我读的这个专业，老人家对我爸说，这个专业非常好，有前途的。

 

我爸总算放下心来。

 

后来这个学长给我留了当年他的辅导员的电话，让我到了学校代问个好，顺便可以多请教。

 

接下来，我就等着开学了。

 

问题是，我从来没有自己坐过长途车，自己最远敢走动的地方，就是县城了。

 

我爸更是“乡巴佬”一个，白话（即粤语）不会讲，普通话更差，也是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我俩都是“怂”人。

 

最后，我爸打电话跟我表哥约好，我在老家坐大巴车到广州，由他接我，再由他的麻友带我坐地铁到学校报到，那会儿是我第一次坐地铁，好凉快，好快。

 

到了学校，很快就报到完了，表哥的麻友就跟我告别了。

 

我这个怂人，总算是离开家独自己一人生活了，那会儿，我19周岁，我的天，感觉自己就跟巨婴一样，什么都不懂。同学吴志贵帮我扛着包一起步行到校外公寓的宿舍，再等两天，学生齐了，再开学典礼，就正式开启了我的中医人生了。

 

迎着阳光走向宿舍，觉得未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