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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弄滴咚”及其他要“敲家生”的上海话

 好办法 2022-05-05 发布于山东

从小就在弄堂里听到过“乖乖弄滴咚”这句话。

与之配套的,还有“韭菜炒大葱”、“乖乖不得了”和“乖乖没得命”。

大家都觉得它是一句苏北话。

我倒觉得,这可以算是一句上海话了。

两个理由。一个是,多少年来,在上海的人都讲,所谓融合度极高。

另外一个是,上海话本来就融入了很多苏州话、宁波话以及苏北话,多年下来,又何必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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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在家,无聊得很,就翻翻《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红楼梦》(下称“甲戌本”)。

不为啥,就是贪它的字大,床头灯下也看得清。

这本书现在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图书馆里。它的最后一个私人藏家是胡适先生,于是又顺手翻翻他关于收藏此书的一些文章。

真是不翻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却原来,“乖乖弄滴咚”里的“乖乖”,不是苏北话,而是苏州话!

当然以前并不写作“乖乖”,而是“癐癐”。

众所周知,在胡适之前,收藏甲戌本的是刘铨福,一个北京的收藏家。

在甲戌本的第一页,他盖了三个章,其中有一个就是“刘铨福”。而在最后一页上,他也盖了四个章,其中有一个就是“阿癐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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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癐癐”啥意思?

刘铨福读完甲戌本《红楼梦》为什么要盖一个名为“阿癐癐”的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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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胡适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阿癐癐’不是别号,是苏州话表示大惊奇的叹词,见于唐寅题'白日升天图’的一首白话诗:'只闻白日升天去,不见青天降下来。有朝一日天破了,大家齐喊阿癐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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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破了,当然是值得惊奇的大事,所以大家才会齐喊“阿癐癐”。

相当于现在的“WOW”或者“amazing”之类吧。

曹雪芹的《红楼梦》写得好,刘铨福也是识货朋友。

尤其这本甲戌本,与当年市面上流传的版本不同,更可信,难怪刘铨福要大喊一声“阿癐癐”了。

因为老早能读书的人少,民间流行语大多是口语记音,所以,“癐癐”写成“乖乖”也是很可理解的。

至于“阿癐癐”怎么变成“癐癐”的,我想多半是因为第一个字轻读,口口相传,慢慢传没了的缘故吧。

既然“癐癐”是大惊奇,那与“不得了”的意思就很相近了。

至于为啥又是“癐癐没得命”,那就要从“弄滴咚”开始讲起了。

“弄滴咚”的“咚”像敲铜鼓的声音,而“滴”则像吹喇叭(唢呐)的声音。如此看来,“弄滴咚”就是“敲家生”的意思了。

民间什么时候“敲家生”呢?无非红白喜事。既然是“癐癐没得命”,那就是白喜事了。

我小辰光住在南市外婆家,一日,弄堂口小皮匠死了,他老婆就来告诉我外婆,讲小皮匠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癐癐弄滴咚”。

外婆这样解释,小皮匠讲“癐癐”就是大事不好,要没得命了。讲“弄滴咚”,大意是,你们要为我办后事,“敲家生”了。

其实,上海话里,“敲家生”的话不止“癐癐弄滴咚”一句。

仔细想来,一句“娘冬菜”也是“敲家生”。

试想,如果将“娘冬菜”写成“娘咚啋”,那“咚”就像敲铜鼓的声音,而“啋”则是敲小锣的声音。

啥辰光敲“咚啋”?也无非红白喜事呀。

当然不会是红喜事。否则,骂一声“娘冬菜”,变成“哦哟,倷娘又要结婚了嘛”,讲不通。

只能是白喜事了。骂一声“娘冬菜”,是用来诅咒人家的娘去死啊。

还有一句“呜哩吗哩”也与“敲家生”有关。

“呜哩”像吹笙的声音,而“吗哩”像吹唢呐的声音。也是红白喜事标配的乐器。

有吹的,就一定有敲的。

只是没有写进去,或者没写在一起而已。

上海人讲“呜哩吗哩”,最早的意思是讲人生活做得不清爽。

因为民间规矩,吹家生、敲家生都是包工,讲好一天几钿就是几钿。

吹家生、敲家生的朋友嫌鄙工钱少,吊孝的人又一批接一批,吹得吃力死了,于是就偷懒,出工不出力,吹得越来越轻。

主人一听,不像样,就会对班主讲:“叫伊拉好好教吹,覅呜哩吗哩。”

没想到,2022年,大家又“敲家生”了。

为啥?家里小菜吃光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没得命”了。

乃末真的是“癐癐弄滴咚,韭菜炒大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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