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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呜咽┃ 文/凌云彬
奶奶独自出了芭莱村，翻过后山梁，向前眺望，一条羊肠小道挂在远处的山岗上。 一路上桂花正在飘香，鸟儿正在鸣叫，奶奶却没心看风景。家中遭到劫难，奶奶为了撑起这个家，决定单刀赴会，独自深入后山村，“找”回四头救命的猪。 那年是民国三十六年，爷爷一病不起。久病的爷爷要抓药救命，一家人要填饱肚子，把家中的所有积蓄全都花光，连米缸也快要底朝天了。大女儿也因为饥饿一病不起，去年埋在了后山坡上。她们一家人依靠乡邻们的好心支助才能活了下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指望那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四头大猪卖钱救丈夫的命，没想到今个儿一大早上起来，发现猪圈被破了一个洞，猪没有踪影。 奶奶面对空空的猪圈，一时火急攻心，扶着猪圈的墙壁才没倒下。 与芭莱村隔着两重大山有一个小村叫后山村，自古就是贼窝。后山村上的人经常到处踩点、偷盗。曾有胆大的失主进入后山村追寻，被盗物品找不到，人却被打个半死扔到山岗下。村中如有小孩儿不听话或哭闹，闻声后山村的贼来了，吓得立马收声。 奶奶的四头肥猪说没就没，肯定是被后山村的人赶走的，奶奶为了这个家，哪怕后山村是用刀山架起来的也要闯一闯。 前路险恶，奶奶却义无反顾地向前。翻过三重大山，跨过两条溪，奶奶弹了弹衣服，迈进大山褶皱中的后山村。 奶奶站在阴森的后山村前，弹了弹衣服。她并没有沿着村路往各家各户询问、寻找，而是从村头的第一家的院子前开始，放声痛哭。她一边高声痛哭，一边嘶声力竭地诉说自己家的苦难……。 呜--呜--后山村的爷们听着，你们用手摸一摸胸口，良心还在不在？你们赶的不是我家的四头猪，那是我一家五口人的命呀！我们一家人本来指望四头猪变粮度过荒年；指望这四头猪变钱救我家男人的命，现在，我们家没了那些救命的猪，已经没法活了。今天，我独自来到这里向你们诉说，如果爷们的良心没被狗吃，听到我的话后就放回我们家那四头猪，我给你们磕一百个响头。如果你们良心被狗吃，明天我还要背着我那苦命的老公带着子女，爬也爬来死给你们看…… 奶奶凄切的哭诉声在后山村的四周久久回荡。 村子上静悄悄，家家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声，更没有人冲出来要殴打奶奶，只有风在呜咽，树木在风中摇头。本来见到陌生人就狂吠、扑咬的狗也伏在柴门前吐着舌头，眯缝着眼睛，好像在静静地倾听着这个苦命女人的诉说…… 奶奶的声声哭诉，从村头传到村尾，又从村尾传到村头。声音嘶哑了就着村边的溪水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又蹒跚着脚步，大声地哭诉…… 直到太阳挂在西山的树梢时，嘶哑的哭诉声才从村上消失。 翌日，奶奶洗梳好头发，弹了弹衣服，清了清嗓子，又要前往后山村赴难。一直躺在床上的爷爷感觉到一个男人没能撑起这个家而羞惭，呼唤子女把他扶起来，要与女人并肩走一趟贼窝，要死一家人一起死。 奶奶扶着病秧秧的爷爷将要出门的时候，叔叔在院子外大声地喊，嫂子，刚刚有人捎来话，后山村附近的水坝上有四头大猪在觅食，你快点去认是不是我们家的猪。 奶奶和村上的几位男人抡起家伙赶到水坝上，只见坝上有四头大猪正悠闲自得地在觅食，奶奶瘫倒在了水坝上。 后来奶奶活到了九十多岁才油枯灯灭。父亲对我们说，我们家族没有奶奶那样坚强的女人撑着，怎能在这山村上站稳脚跟？子孙们能平安地生活到现在？  作者简介 凌云彬，广西作家协会会员。文学作品散见于《百花园》、《北方文学》、《广西文学》《三月三》《华文作家报》《广西民族报》《法治快报》《左江日报》《大南方小小说》等杂志、报刊；出版散文集《寻味花山》；有多篇作品入选《中小学语文核心读本》《中国2013年微小说选》《中国微篇小说年度佳作2019》等各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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