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看了一会风景。蔺且说：“弟子刚才又有所思，有所得焉。壶子之事，老子之言，提醒在世间的藩篱游玩，当不执着名位，不暗藏谋略，不有意任事，不巧为算计；体味真源而无所旁骛，遨游于无迹无象之境；顺其天然，无所见，无所得，处于空灵虚无之境。方是大得。”
庄子道：“圣人不知，并非不用知，知识之用止于不知之境也。圣人无为，非不为也，天下之人各守其位，各尽其业，何需勉强？最高修为的圣人，他的用心就像镜子一样，外物来来去去，它既不欢迎，也不欢送，来就来了，去就去了，只反映而不留存于心。所以能够承受万物的变化而自身不受影响。”
蔺且说：“壶子向季咸所示者三，故意示之以留存之像，季咸据之故能算。待到壶子示之以虚，季咸无据，故不能算也。人之不能算，故人不能害也。”
庄子说：“我说个故事吧。海有四方，掌管南海的帝王名叫儵，掌管北海的帝王名叫忽，居住在中央的帝王名叫浑沌，由浑沌协调四方。儵和忽常来浑沌的地方相会，浑沌待他们非常的好。儵和忽合计，浑沌待我们太好了，我俩得有所回报啊。怎么回报呢？人都有七窃，用来看、听、饮食和呼吸，唯独浑沌没有，我们试着为他凿开吧。于是，二人每天为浑沌凿开一窃。七天之后，七窃凿成，而浑沌却死了。”
庄子转过身来，笑着对蔺且说道：“这个故事的喻义，应该不难了解。”
“儵和忽为浑沌凿七窃，说明儵和忽有七窃，有七窃意味着有知。浑沌无七窃，意味着无知。知与七窃有着密切的关系。知与外物相缠，产生各种复杂的欲望。人各有欲，满足欲望的资源有限，故争。争无限度，难免相互受伤。儵和忽在浑沌的地方相会，意味知应以不知为统领也。儵和忽为浑沌凿开了七窃，浑沌死，则不知亡，不知亡，知也必亡。儵和忽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尽头了。”蔺且回道。
“知进入不知，不知方能无为。非无为也，以不知为也。悠悠苍天，有几人能知？”庄子浩叹。
蔺且抚掌，说道：“知乎？不知乎？为乎？不为乎？知乎不知，为乎不为。先生的教导，弟子没世不忘。”
庄子大笑道：“忘乎？不忘乎？忘乎忘，不忘乎不忘，是真忘也。”
师徒二人不再说话，一条清澈的小溪，发出汩汩的流响，经过一片菜畦，消失在小树林的尽头了。
